回家的誘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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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工地已經三個月了,心裡特別想家,這種想是不可描述的,總覺得有一窩螞蟻在心上挖開了洞,出出進進地忙活著。銀川的天氣特別熱,熱得人都不會思想了,腦袋昏昏的,沉沉的。思來想去,決定找人替班回家看看,總不能為了錢,不顧家吧。長年累月呆在工地,這種日子真不是一個苦字了得!

我讓黃小龍替我找個司機,他笑著說想婆娘了哇!這才多長時間呀!我笑著說想娃娃了,回去看看。他訕笑著說,想婆娘了就想婆娘了,還會說得很。我說你老婆跟在你身邊,你當然不會找借口去想了。他問我啥時候去?我說晚上。他笑著說,你這人想一出是一出,你盡管去,司機我給你負責,不誤你的事。

我回家的事很快人都知道了,指揮李艷在對講機裡問我真要回家去嗎?我說是。她說去幾天?我說最多一個禮拜。她笑著說你不會不回來了吧!我說不回來到哪裡掙錢?她說你肯定想老婆了。我說快三個月了,想很正常。她嘆口氣說,很多男人一出門就忘了老婆,你這人還疼老婆,難得!我笑著說,現在討個老婆不容易,想不珍惜都難。

七點下班後,我著急收拾了收拾。兩個指揮在院子裡洗頭發,她們都換了乾淨時興的衣服,看樣子又要出去玩了。看到她們花枝招展的模樣,我這心上更迫不及待想一步跨到家門口,隻恨自己沒有誇父的雙腿。

張敬軍開車送我去火車站,一路上他就給我講李艷,他說她是個好女人。我說可愛吧,迷人吧!他笑著說就你會說,我就覺得她人很好,開朗,重感情。他確實很迷她,一口一個艷艷,看來他是動了真感情了。唉,試問人間真情幾何?人一生能愛幾個人?我現在真的很迷惘。說實話我不贊成他這樣做,畢竟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但是人在感情麵前總是無能為力的。

他把我送到火車站就走了。我趕緊到購票大廳買票,結果排著幾行長長的隊伍,我看時間有點緊張,但也沒有辦法。時間一分一秒很快就過去了,然而隊伍卻移動緩慢,不知道前麵在乾啥!我不安地墊著腳看,也看不到啥情況。排隊的人都有些煩躁。好不容易挪動了一陣,又好半天不動彈,這時候可以看到櫃台上的情況,原來一個女人拿著一遝身份證在買票,看來是團購。媽呀,這要等到啥時候?我咬著牙忍耐著,想著萬一坐不上車就隻好明天再想辦法走了,但回家的心已經鼓舞了起來,要是買不上票該多麼痛苦。老婆微信問我走起了沒有?我說正在買票。她讓我別急慢慢來,還發了一張閨女的照片,她正躺在床上手腳並用地玩耍,嘴巴濕濕的,眼睛都笑得眯住了。看到這兒我更急了,恨不能長出翅膀直接飛回家。真應該借弟弟的車的,但想到六百多公裡路,我是真怕了長時間開車的辛苦了。以往開著貨車上上下下地跑也不覺得累,現在精力明顯沒有前兩年足了,哎呀,歲月不饒人啊。那個團購的人總算走了,我前麵就排著三個人。我前麵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穿著淡紫色的連衣裙,身材高大結實,我想這樣的女人得要個壯實的男人去配她,這樣想著我就失笑了,自個兒樂。我萬萬沒想到她居然也是來團購的,輪到她的時候,看她拿出一遝身份證,我的心就涼了。完了,怎麼辦,時間肯定趕不上了。這時候一個小夥匆匆忙忙跑到櫃台前打問車次,然後他抱歉地對女人說,大姐,車立馬就開了,實在不好意思,我先買可以嘛!女人挺客氣的,她說能行。看到這兒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對女人說,大姐我趕蘭州的車次,馬上就開了,——我望著她手中厚厚的一遝身份證——不然走不起了,家裡有事,實在不敢耽誤。女人看我一眼,她說你先買吧,總不能不讓你回家吧。我千恩萬謝,總算買上票了,總算是這世上還是有人情味。

九點四十,火車準時啟動。我望著窗外的燈光,這是我所熟悉的城市,在這座城市有我最美好的同時也有最痛苦的記憶,但我從來沒有真正愛過這座城市,我的心一直在家鄉,婚前是這樣,婚後也是這樣。我心裡對自己說,換種方式生活吧,十年了,大好的青春年華都獻給了工地,夠了,真的夠了,怎麼樣也要換個方式活活,至少早晚能夠陪在家人身邊吧!這是我的最低要求。

夜色撩人,火車「哐啷哐啷」的聲音像醉酒的人在踉蹌地跑。我一直睜著眼睛望著窗外黑魆魆的原野,偶爾閃過去幾點燈光。每到一站,喇叭裡都會報出站名,提醒旅客提前準備下車。我望著下車的乘客,又望著上車的乘客,上上下下,來來回回,這就是人生。人還沒到家我就已經看到了離別的情景,唉,人活著多可憐啊,實在身不由己。

第二天早上七點鍾到了蘭州火車站,換乘班車,到定西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這樣的場景我也是很熟悉的,隻是物是人非,我見到的人都是陌生的,好像這幾年我一直在重復自己,而別人都已經去了別的地方開始了新的生活。

下了班車,我急急地往家趕,身子骨僵硬,走路的時候骨頭就「格叭格叭」響。我要趕緊回到家,親我的閨女,親我的老婆;我算了算,離開家兩個月零十天了,感覺像一萬年那樣長。越是靠近家門心就越急切,敲響了門,聽到熟悉的聲音,旅途的勞累頓時一掃而空。

我望著她,她瞥我一眼,又去照看娃娃。見麵總是平靜的,一切浪漫的幻想都失靈了,總覺得局促,陌生,似乎走進了別人的家;電影中那種纏綿入骨的畫麵也無法發生,百姓家的兒女情長總是帶著鄉土氣息,一句「來啦」,就是彼此的相思;眼神飄忽不定,偶爾對上眼,好似對方身上有電,趕緊撇開目光。孩子成了拉進夫妻距離的紐帶,閨女那透明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她的爹,她不認識眼前的陌生人,她感到吃驚或者懼怕,嘴一咧就要哭。閨女終究沒哭,在她小小的記憶裡,她記得住爸爸的氣息。我抱起了閨女,她盯著我,目光多清澈啊,像無雲的澄清的天空。

「叫爸爸,他是爸爸。」老婆笑著對閨女說。

「媽媽——」她掙紮著要去老婆懷裡。

「娃娃不認識你了。咱們不要爸爸了,好不好!你現在有啥用,娃娃都不認你!」閨女側頭望著我,她還是不習慣我的存在。

「我是爸爸——」我笑著說,心裡有些難過。得趕緊改行了,我想。一年到頭見不上娃娃的麵,這樣下去不行的,我還沒怎麼抱她呢,她就一歲三個月了。生她的時候我還在路上往家趕,我到醫院的時候,閨女已經躺在她媽媽的身邊了。我是不稱職的父親,也是不稱職的丈夫。

我逗弄閨女玩,老婆在廚房做飯,房間很熱,她穿著短褲,身材細長,我望著她的長腿,偷偷地笑,當初之所以追她,就是因為這雙腿。我把閨女安頓在沙發上,給了她玩具,我就去廚房從後麵抱住了老婆。

「你去看娃娃,別動我。」她掙紮著,手不停地擇菜。我不說話,隻想親她。

「我不想男人,真的,你別費心思了。男人有用嘛!你說有啥用!」她在抱怨。

閨女在客廳叫喚。

「你去看娃娃,不吃飯嘛!你這人——,吃了飯乾嘛去,去超市轉吧,你不是掙錢了嘛,帶我們去花。」我說好。她哼哼了一聲。閨女聲音大了些。我隻好去看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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