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會(1 / 2)
天氣漸漸轉涼。
晨起時,容娡推開窗牗,望見窗外的草葉隨著季候的推移,逐漸覆上一層霜,像是蘸了糖粉。
她立在窗前看了一陣,直至天色大亮,日光浸透白霜,才折返回房中。
窗縫中滲入些日光,房中隱約飄著一股苦澀的藥香。
容娡傷勢未好,近來成日在房中待著,很久不曾外出。
她也有段時日不曾見到謝玹。
離開青檀院的那日,容娡佯作情根深種地陳表心意,演了一番戲碼,又故作一番被謝玹的話傷到的模樣,是有意要欲擒先縱。
她知道謝玹雖允她近身,但對她應心懷戒備。正如她想要試探扌莫透他的想法,他亦在衡量試探她的動機。
故而她心生一計,做出此舉,意在冷一冷謝玹,打消他的猜慮。
但容娡有些沒想到,自青檀院一別後,她不主動去尋謝玹,便再也不曾同他見上一麵。
有時她也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她在冷著謝玹,還是謝玹在冷著她了。
好在雖不曾同謝玹見過麵,青檀院那邊倒是來過人,送來些她需用的傷藥。容娡心裡清楚,如若沒有謝玹的授意,這些侍從不會無緣無故來尋她。
容娡當時還故作冷漠地推卻,同那些侍從客氣一番。實則心中隱有慶幸,他倒沒同她撇的乾乾淨淨。
這般想著,她心中的氣順了一些。
容娡近日悶在房中,待的百無聊賴,幸好侍從送來的東西裡有話本,她偶爾翻閱,用以解悶,養傷的時日也不算太難捱。
唯一令容娡苦悶的是,謝蘭岫因為前幾日看見過疑似劉覆的人,變得有些疑神疑鬼,總是成日裡明裡暗裡催著容娡同她北上。
容娡尚未得手,離開寺院後說不定再無見到謝玹的機會了,在此之前怎會選擇北上埋了自己的路。
她勸過謝蘭岫,讓她再觀察幾日,看看是否是那日看走了眼。然而謝蘭岫雖不曾再見過那人,但依舊執念北去謝氏。
正這樣想著,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謝蘭岫進房打量她一陣:「傷勢可曾好了?」
容娡闔上話本:「好一些了。」
謝蘭岫神情不耐,明顯又想說些什麼,無外乎是讓她隨她北上的話。容娡趕在她開口之前道:「這幾日在房中待太久了,悶得心中發慌,女兒出去走走。」
謝蘭岫看她一陣,不知想到什麼,不耐的神色一頓,沒做阻攔。
—
在寺院待了許久,尚未看過寺院的全貌,又好些時日不曾出過房門,容娡走出門後,倒當真想逛一逛。
雲榕寺常有香客前來拜佛請願,正殿附近有許多人來回走動。
容娡路過正殿時,偶遇了一些沙彌,那些人看見她時神態各異。頂著那些目光,容娡忽地有些煩躁,便挑著草木蔥鬱的小路,往人煙稀少的僻靜處走。
不知走到哪裡,容娡望見前方的院落裡掛著一架秋千,便坐上去歇腳。
四周樹木高大蔥蘢,灌叢裡隱約有不知名的窸窣聲響。
容娡盯著自己的腳尖出神,心緒有些紛亂,思索該如何在冷著謝玹的情況之下,理所當然地同他有所接觸。
她走了神,無意識地擺動起秋千,沒注意到頭頂架著秋千的腐朽橫杆正隨著擺動的秋千吱呀亂響,搖搖亂晃。
聽到頭頂傳來一聲沉悶的斷裂聲時,容娡回過神,同時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略急的腳步聲。
秋千架坍塌的前一瞬,她被人大力攥住胳膊拉開。
朽木橫七豎八地砸下來,骨碌碌滾在容娡腳邊。
容娡呆了呆,嚇得心中發緊,腦中一片空白。
來人將她拉開後,便收回了手。
容娡收斂心神,唇角掛上一抹溫柔的笑意,連聲道謝。
然而看清來人的臉,她倏地噤聲,笑意也慢慢發僵。
眼前的男人麵如冷玉,穿著一身欺霜賽雪的白衣,正慢條斯理地撫著衣袖上揉出的皺褶,低垂的眉目間隱有漠然的慈悲。
來人正是謝玹。
幾日未見,他又成了高台上供著的神明,清冷疏離,不食煙火,拒人於千裡之外——像是從未因她而改變過哪怕是分毫一點。
容娡未曾想到,竟能在這個偏僻的地方撞見他。
分明前一刻她還在想著該如何順理成章地接近他,如今這般巧合的遇見了,反而有種微妙的尷尬。
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沉默下去,唇角抿成一道平直的線。
沉默一陣,倒是謝玹瞥她一眼,主動開口:「你為何在此?」
容娡的腳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地麵:「隨意逛逛。」
她餘光看見,謝玹輕輕頷首。
「公子為何來此?」
謝玹舉了舉手中的經書:「來尋經書。」
此後別無他話。
他如今的模樣太過冷漠疏離,容娡仿佛回到初見他的那日。她有些心亂,但還記得幾日前為了欲擒故縱,陳表心意後,同他鬧得那番不愉快,躑躅一陣,準備告辭。
然而她才往來時的方向走了兩步,謝玹清冷低磁的嗓音忽地傳入她耳中:「等等。」
容娡的心跳漏跳一拍,有些疑惑的回頭:「嗯?」
謝玹走過來,看著前方,目光微凝:「有人。」
他什麼意思?
容娡愣了一下,臉上浮上一層惱意,冷聲道:「公子放心,我會同公子撇清關係,不會讓旁人知道今日我同公子見過麵。隻是還要麻煩公子在此多留一陣,待我走遠了再離開。」
她氣得直咬牙,仿佛被人無緣無故地打了一巴掌,眼尾通紅,又惱又委屈,抬足欲走。
謝玹望見她眼中閃過的淚花,明白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眼眸微動,扯住她的衣袖,借著樹身的遮掩,示意她看前方:「不是……你看。」
容娡被迫止步,不耐地看過去,看見不遠處那二人時,視線一頓,仿佛被燙到一般猛地收了回來。
隻見院門不知何時被人掩上,男子將女子抵在門扇上,兩人正忘我而動情的擁口勿,邊口勿邊解著對方的衣帶。
那兩人的衣著明顯不是寺院中的人,應是外來的香客。他們這是撞見旁人的私情了。
容娡此時方明白自己誤解了謝玹的意思,有些慚愧,方才洶洶的氣焰啞了火,訥訥道:「……抱歉,我誤會公子了。」
謝玹略帶無奈地掃她一眼,鬆開拉她衣袖的手,輕輕搖搖頭:「無事。」
私會的那兩人擋住出去的路,容娡與謝玹隻得被迫在此處停留。
沒一會兒,奇怪的、高低起伏的叫聲自門口傳來,隱約夾雜著門扇碰撞的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