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枇杷、堅果和鳩車(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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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紆的嫡妻向氏,還在扭頭與向太後痛訴張氏的不檢點,那一頭,姚歡已經利用位置與姿態的優勢,渾無遲疑地撲上去,一把奪過張尚儀還沒捏穩的東西,旋即噌地站起,疾步退到向太後與官家趙煦之間。

「鳩車?」姚歡詫異道。

片刻前,見張尚儀慌忙掩飾一個鼓鼓軟囊似的玩意,姚歡還以為是厭勝之類的人偶,此際細細一瞧,卻是個從皇家到民間的孩子,都當作玩具的鳩車。

隻是,尋常鳩車是銅製或木製,拴個繩子,由娃娃牽著到處走,而這個鳩車,隻如小布偶那般大,絹紗縫製得精巧可愛,握著柔軟又有彈性,十分舒服。

劉貴妃見了,上前從姚歡手中扯過鳩車,秀美微擰,杏眼裡寒光畢現,盯著踉蹌起身的張尚儀問道:「這不是你送給茂兒的鳩車,怎地又回到你身上?」

張尚儀後背一陣寒毛倒豎,隻她到底在深宮扌莫爬滾打了多年,電光火石間強令自己鎮靜,先剜一眼抱著小皇子、麵色驚懼的乳母,用目光示意對方莫慌。

繼而,她瞪一眼終於被拉住的向氏,再冷冷地斜瞥一眼姚歡,用這短暫的幾息,思謀借口。

很快,張尚儀喘著氣,揉著倒地時撞到的胳膊,一瘸一拐地挪到幾位皇家成員麵前,俯身稟報:「太後,官家,貴妃,妾有罪,今日探望殿下,對殿下的玩偶,不告而取。隻因妾從方外高人處聽來個法子,尋一隻玄色貓兒,將皇子的一件近身之物和貓兒埋了,再燒些符咒,便能令小殿下康復。」

劉貴妃聞言,眼中戾氣稍褪,疑雲仍在,不待官家發話,便又問道:「既有益於茂兒,你為何偷偷地取走?」

「回貴妃,法術之事,素來乃宮闈忌諱,妾不願聲張此法,私下去辦就好,乃為貴妃所慮,實在怕內廷之中,會有宵小之輩借此生事,誣賴貴妃。再者,妾對此法,也無甚把握,若先告訴了貴妃,萬一不奏效,貴妃豈非更加傷心。若奏效,殿下金體轉安,就是大善,妾原本也並不想著貪功邀賞。」

張尚儀侃侃而談,寥寥數語,卻似發自肺腑,宛然一個心底坦盪、靈魂乾淨的天家忠仆。

姚歡立在一邊,不錯眼珠地盯著劉貴妃手裡的鳩車。

待張尚儀辯解完了,姚歡顧不得這樣場合的禮儀,開口道:「官家,民婦能否再看一看殿下的鳩車?」

趙煦麵色肅然,對劉貴妃道:「把鳩車,給姚氏。」

姚歡重新拿到這件玩偶,先晃一晃,聽不出裡頭裝著什麼東西。

她又對著陽光,搓起一層絹紗細觀。

這鳩車的前半部分,是隻憨態可掬的胖鳥,針腳細膩倒在其次,從鳥頭、鳥腹再到鳥尾,乃用絹紗包著裡層的錦緞。

姚歡向趙煦道:「官家,這鳩車可否拆開?」

「梁從政,你來拆給朕看。」趙煦沉聲道。

毓秀閣的內侍忙去拿了剪子來。

梁從政也是從神宗朝的小內侍做起,內侍們多為苦出身的男孩子,進宮後縫縫補補的多靠自己,故而梁從政拆起布偶來,倒也麻利順溜。

姚歡與他湊在一處,挑開針腳後,兩下裡小心地撕扯開絹紗。

失去絹紗的掩護,裡頭的錦緞完整清晰地露了出來。

姚歡乍見這塊錦緞,著實也是一愣。

我去,怎麼這樣綠!

她來到這個世界已五年,無論是在那李夫人的頂級製衣坊,還是逛去長見識的開封城其他奢華衣帽鋪,從沒看到過這綠得像後世立邦漆似的料子。

這種綠色,宛然陽光下的翡翠湖一般明艷,又透著祖母綠寶石的閃亮光澤,此世若非那些天然的禽羽,比如翠鳥和孔雀的毛,單靠常見的染料,怎能染出如此鮮綠的色彩。

現代者姚歡,盯著這片迷人又古怪的綠錦,仿佛回到上輩子置身於美術館的觀感。

繼而,關於拿破侖、塞尚與莫奈的死因的傳說,湧入她腦海。

一個隻有她這冒牌宋人才曉得的詞,冒了出來——巴黎綠。

那是近代西方化學家,用硫酸銅、乙酸和砷化物反應出的砷酸化合物。

它不僅翠色奪目,在強光和水中都十分穩定,不易褪色,因而做成顏料與染料後,深得畫家與服裝商的青睞,當時在法國,甚至連昂貴的假花的葉子,都是用這種被稱作「巴黎綠」的染料來染的,隔海相望的老牌帝國首領——維多利亞女王,更是迷醉這種鮮綠色,命令工匠用巴黎綠圖樣的牆布,裝點自己的宮殿。

大自然的毒物,從不應人類的虛妄贊美而變性。很快,越來越多接觸巴黎綠的人,因近距離接觸砷酸而得病、死亡。積累眾多慘痛病例後,科學家才發現了巴黎綠的致命原因。

此刻,姚歡依著上輩子工作時做筆錄的經驗,迅速地盤劃好糾問的內容與順序,便將攤開後足有成年人兩個巴掌大小的綠錦料子,捧到皇家成員麵前。

「請太後、官家和貴妃過目。民婦隻是市肆布衣,見識淺陋,不知內廷文繡、綾錦、裁造三院,可有如此鮮亮之物?」

向太後何等老辣,已瞧出眼前這姚氏一心要查探真相,闔宮上下又素來知道她向太後一直喜歡端王,今日事涉大宋唯一的太子趙茂,自己既然因不知情而問心無愧,就絕不能一副怠與做主的模樣,莫教後世青史存疑。

向太後遂將那一大塊綢布,認真看了,搖頭道:「老身侍奉神宗起,到如今,在宮裡三十年了,不曾見過這般如春山凝翠的。下頭人與我說過,這綠色,最難染。」

姚歡回頭盯著張尚儀:「尚儀說,這鳩車是你送與殿下的,原來並非內廷的織物嗎?」

張尚儀方才見姚歡指點著梁從政拆鳩車,就恨不得天上來個雷,將眼前這賤人劈死。

這賤人為何與往日很不同了,似乎留了心思要對付自己。

張尚儀唯有仍強撐平靜道:「東京阜盛繁華,巧匠何其多。殿下喜歡各樣鳩車,奈何宮中打製的都是銅車木車,我出宮辦差時,恰見著這精致的布車,就買來送到毓秀閣,給殿下玩賞,姚娘子,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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