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始的開始（1）（1 / 2）
2002年8月4日，方樹香出生了，在一間鄉下的出租屋裡。
是的，早產。
牟春華女士上午蹬著小三輪去趕集，剛回來，羊水就破了。彼時方振清先生正在廠裡上班，家裡沒人，牟春華疼地摔下了車。大院的後屋裡住著房東，聽見聲音趕來，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把牟春華扶進屋裡，又把附近診所的醫生請來，於是，方樹香就這麼草草地來到了這個世界。
還沒在娘胎裡吃飽便見到了爸媽，兩斤多的方樹香弱不禁風。牟春華細心照料了幾個月，可是眼睜睜看著家裡的開銷像流水一樣接連不斷，本就拮據的家庭，因為方樹香的到來仿佛更捉襟見肘時，牟春華終於坐不住了——她學著其他母親那樣把孩子托付給了姥姥。
方樹香在姥姥家過得很開心。姥姥家的屋後便是田地，姥爺經常下地抓螃蟹給她吃。秋季的河蟹鮮美，配上黃瓜，方樹香能吃一大碗米飯。姥姥很震驚，按老一輩的說法，螃蟹和黃瓜是不能一起吃的，可方樹香卻總是一手黃瓜、一手螃蟹吃得嘎嘎樂，像個沒事兒人一樣。
後來，聽牟春華女士說，姥姥總是在她麵前念叨，說方樹香是個好養活的孩子。
兩年後，牟春華女士終於回家探親了。方樹香被姥姥養的很胖，胖到連身材健碩的舅舅抱起她的時候都感覺很吃力。牟春華女士回來的時候，她正坐在院子裡的小板凳上一手黃瓜、一手螃蟹地啃著，看見媽媽，愣了一下，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哄了半天也沒哄住，最後在媽媽懷裡哭得直抽抽。也就是在那天，牟春華女士暗下決心，以後就算過得再苦再累再不如意，也一定要把女兒帶在身邊。
兩個人都要上班，帶孩子就顯得十分艱難，但牟春華一直把方樹香看得很緊：不允許方樹香亂跑，不允許方樹香的活動範圍超過房前屋後。而方樹香也很聽話，從來沒離開過媽媽的視線。
日子就這樣慢悠悠的過著，方樹香也一直沒有這一段的記憶，她的記憶是從回到奶奶家開始的……
那年，奶奶病重，糖尿病晚期。她給牟春華女士打電話，商量著讓牟春華女士回去照顧她。
其實，從牟春華女士過門開始，奶奶就一直不待見她。奶奶是個很強勢的人，在家裡說一不二，爺爺也不敢惹她。牟春華當初為愛義無反顧地嫁給了方振清，縱使奶奶對她百般刁難她也忍了，後來方振清看不下去，提出兩口子出去過，鬧到差點斷絕關係才脫離出來。現在，奶奶病重了，反倒主動打電話求和來了。
牟春華也不是心狠的人，想到畢竟是丈夫的母親，就同意搬回去盡心盡力地伺候公婆了。
方振清上學時成績優異，長得也眉清目秀，但初中還是因為家裡沒錢而輟學。退學的他隻好來到市裡拜師學藝，希望有朝一日成為電工。可惜，在那個年頭，沒有幾個師傅是真心實意教弟子的。方振清隻好不斷地借書鑽研，偷偷觀察師傅乾活，才學到了些真本事。
結婚後，牟春華一直有在勸說方振清考個電工證回來。但那個年頭，國家對持證上崗的要求還沒有那麼嚴格，方振清心疼報名費，就沒有考證。好在他的手藝是真的好，口口相傳，來找他維修家電的絡繹不絕，也算混得風生水起，回到奶奶家後更是以「家電維修」做起了營生。
但是，不管大人的世界怎麼變化，小孩子似乎始終都沒有多少感觸。方樹香依舊每天樂嗬嗬的，那時候母親經常教導方樹香：「不管我和你爺爺奶奶關係怎麼樣，你都要尊敬他們，多和他們親近，因為他們畢竟是你的爺爺奶奶。」
小樹香很乖，聽了媽媽的話後總是會壯著膽子跟爺爺奶奶說話。奶奶雖然一直想要個孫子，但對小樹香還算不錯。小樹香一直記得，那天天氣很熱，自己趴在奶奶旁邊一起吹風扇。鄉下的中午總是很安逸。奶奶家門前的菜園子緊挨著池塘，池塘邊上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大壩，越過大壩就是國道。大壩上種著兩排參天的楊樹，樹葉沙沙的聲音伴隨著時不時的雞鳴聲傳入小樹香的耳朵，鋪天的困意就這樣席卷而來。
等到小樹香再睜開眼就是媽媽問她要不要跟著一起去田地裡了。小樹香很困，不想跟媽媽走，但又怕繼續留在這裡會讓奶奶討厭，猶豫不決間，隻聽奶奶對媽媽說：「你讓她在這睡吧，睡得挺香的。」
是的，很香，那天是小樹香睡得最香的一次。
可是小樹香卻越來越怕奶奶了。
那天發生了什麼小樹香有點記不清了，隻知道當時的記憶很混亂，媽媽哭得很大聲，她很茫然。村裡好些人過來勸媽媽，媽媽哭得渾身顫抖，上氣不接下氣，大家就幫媽媽順氣——這不是第一次了。小樹香蹲在媽媽身邊茫然地看著這一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媽媽哭的很傷心，她很心疼，不想讓媽媽再哭了。後來的方樹香知道，這是氧氣中毒，更知道，母親當時是準備h農藥自s的。
奶奶再一次把我們給趕了出來，不，準確的來說，是媽媽先跑的。
牟春華女士帶著小樹香隻身回到了出租屋。
小樹香很開心，世界終於重歸寧靜，她又回到了最喜歡的出租屋。此時的小樹香並沒有意識到爸爸不在自己的身邊，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是情感障礙麼？也許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母親突然拉著小樹香的手問小樹香：「你想爸爸嗎？」
「不想」，小樹香心想，但看著媽媽眼睛裡快要流出的淚水，小樹香怎麼也沒辦法說出那兩個字。
「想，我想爸爸。」
「那一會兒給爸爸打電話，你就說是你打的，你想他了、問他什麼時候過來好不好？」
「好。」
母親按下了撥號鍵，小樹香乖乖站在旁邊。
「餵，誰呀？」
「爸爸，是我。」
「小樹香？」方正清有些驚訝地問道。
「嗯，是我。爸爸，我想你了，你什麼時候過來呀？」
「小樹香想我了？你給我打的電話？」方正清突然有些哽咽，「好，爸爸馬上就過去，寶寶再等爸爸一會兒啊。」
聽筒裡傳來吸鼻子的聲音，小樹香答了聲「好」，卻發現自己也哭了，便匆忙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