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成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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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瓚領著顧昀見過郡守,又把成郡水軍兵舟查看過一遍,歸來時,已是夜裡。

月亮靜靜掛在空中,江邊泊著一隻大舫,四角的燈籠光照明亮。王瓚帶顧昀登舟,隻見舫中擺著一張木榻,中間的方案上,酒盞齊備。

「野中無伎樂,有濤聲明月佐酒亦是美事。」王瓚一邊在榻上悠然坐下,一邊道。看向顧昀,「可願與我共飲?」

顧昀看他一眼,笑了笑,徑自在他對麵坐下。

從人端來菜餚,置於方案上。王瓚端起酒樽,將各自酒盞斟滿。

「甫辰一路奔波,聊為洗塵。」他端起酒盞向顧昀道,說罷,一飲而盡。

顧昀微笑,亦一口將酒水飲下。

成郡所產酒水向來馳名,淌入喉中,顧昀隻覺回味濃醇,身上寒氣似一掃而空。他放下酒盞,不禁笑道:「好酒!」

王瓚亦笑,「這般佳釀京中也難飲到。」說著,再將各自盞中斟滿。

顧昀深吸口氣,望向舫外。隻見江上黑黝黝的,遠處,巡江的兵舟駛過,火把的光照在風中明滅。

王瓚亦朝那些亮光處望望,眉梢揚起,道:「我到成郡多日,擔著督漕之名,卻每日在水軍奔走,實不像話。如今大司馬遣了人來,我亦可安逸了。」

顧昀笑了笑,片刻,道:「若事態果然預期,過不得半月,我等皆可安逸。」說著,忽然想起什麼,向他莞爾道:「我離京時,聞得雍南侯已為你擇好了親事,回京後你也當完禮了。」

王瓚一怔。

麵上的笑意仍盛,他帶著酒意靠向身後的小幾,默然望向江上。

顧昀正欲再說話,這時,江麵那邊傳來些嘈雜聲。

二人望去,隻見一隻鵃舟正駛來,待到近前,一名軍士上了大舫,向顧昀和王瓚一揖,「稟將軍,方才拘住了一人,疑為細作。」

「哦?」顧昀雙目清明,與王瓚相視一眼,對軍士道,「押過來。」

軍士應聲,一禮退下。

未幾,一個布衣打扮的人被軍士帶上來。「小人實冤枉!府君明察!」見到顧昀和王瓚,那人操著濃重的土音,伏地大聲哀求。

王瓚沒有說話,瞥他一眼,手握酒盞,緩緩飲酒。

顧昀看著那人,道:「爾乃何人,不知江中夜間禁行?」

那人一臉戚色,道:「小人陳安。隻因家中婦人得孕,喜吃鄰縣所產鮮梨,小人晨早行舟去鄰縣買梨,水道難行以致晚歸,並非有意犯禁!」

顧昀沉吟,轉向押來的軍士,「可查看過他舟上?」

軍士稟道:「已查看過,隻一筐梨。」

顧昀頷首。

這時,陳安忙又道:「守江郡兵伍長黃午乃小人鄉鄰,可為小人作證。」

顧昀看向王瓚,隻見他仍不做聲,隻閒閒地飲盡盞中的酒,伸手再斟。顧昀對軍士吩咐道:「喚黃午來。」

過不得多久,一名伍長隨軍士前來,與陳安相見,聞知其事,即擔保他所言句句屬實。

顧昀麵色平和,讓軍士將陳安及其舟楫放歸。

眾人退下,舫中又剩下二人。

王瓚靠在身後的小幾,看著顧昀,桃瓣雙目微微眯起。

顧昀瞅他一眼,「有話?」

王瓚唇角微微揚起,悠悠道:「我聽曹讓說,去年出塞時,你曾在大漠中遇一商旅,見其中有胡人便動了殺念。」

顧昀一怔,片刻,笑了笑。

王瓚看著他,「如今怎這般心慈?」

「既已無嫌疑,自當放了。」顧昀淡淡道,說著,伸伸月要背,在榻上橫躺下來。江上的寒風吹來,與慢慢湧起的酒氣相遇,隻覺身上一陣愜意。

舫外,夜幕墨藍,星鬥在雲中隱約可見。

「仲珩。」顧昀忽然道。

「嗯?」

顧昀輕籲一口氣,低低苦笑,「那般鄉野小民婦人有孕,尚不辭辛苦往鄰縣買梨。吾婦得孕,我卻什麼也不曾做,竟連庶人也不及哩。」

王瓚一愣。

手中,酒水映著燈照,輕輕地漾在盞壁黑釉的光澤之中。

「我聽說當初,大長公主屬意的乃是長公主。」好一會,王瓚開口道。

顧昀看去,他注視著自己,雙目幽遠。

江上的濤聲傳來,隨風漾在耳畔。顧昀一笑,仰頭望著夜幕,不答卻道:「仲珩可信命?」

「命?」王瓚訝然。

「然。」顧昀緩緩道,「譬如我,若無我父母之事,隻怕如今也是個好逸惡武的嬌貴子弟,便是跟著陛下也最多做個郎官。」說著,他看向王瓚,目光明亮深遠,「再譬如你王仲珩,若非你家中兄嫂,當初又怎肯出塞一搏?」

王瓚目光凝住。

顧昀忽然低低笑起來,「仲珩,我常想,若那時我未曾與你去塗邑,違不違我母親的意,又有甚區別。」

王瓚看著他,片刻,唇邊揚起一抹笑。

「甚是。」他低低道,說罷仰頭,將盞中之物一飲而盡。

深夜裡,顧昀回到西庭中,隻見房中仍亮著昏黃的燈光。

門外,侍婢見到他,忙行禮,說馥之已經睡下了。

顧昀頷首,思索片刻,朝偏室走去。待沐浴過後,顧昀遣散從人,輕輕地推開馥之的房門。

室中,油燈的火苗的燈草上靜靜燃著,遇到夜風,微微招搖。顧昀望向內室,幔帳低垂,榻上臥著的一個身影隱隱可見。

顧昀慢慢地闔上房門,向裡麵走去。

榻上,馥之向外側臥著,身上還穿著外衣。

顧昀在榻沿坐下,微微偏頭。氤氳的光照下,馥之的睡顏恬靜,長睫在如玉的臉頰上投著兩片影子,嘴唇紅潤。

心間似也隨著慢慢變得柔和,顧昀雙手撐在她身側,注視著她。片刻,他慢慢將頭俯下,卻又怕將她擾醒,頓住動作。心中苦笑,停頓片刻,顧昀又覺得這樣等著始終不是辦法。他看向馥之身上的外衣,想了想,小心地伸手去替她解開。

許是飲了酒,手的動作有些魯鈍,剛扯開她外袍上的結纓,馥之動了動,睜開眼來。

到顧昀近在眼前的臉,馥之怔了怔,目光卻倏而一亮。

「回來了?」她的聲音仍帶著模糊。

「嗯。」顧昀唇邊漾滿笑意看著她,片刻,伸手揉揉她的頭發,俯首埋向她的頸間。

重量壓在脖子上,帶著灼人的熱氣,馥之不禁莞爾。一陣酒氣入鼻,她嗅了嗅,問顧昀:「去飲了酒?」

顧昀點頭。

「與誰?」

「仲珩。」顧昀答道。

馥之笑笑,將手攀在顧昀肩上,沒有言語。

靜擁片刻,顧昀忽而支起身起來。馥之訝然看著他,隻見那麵上泛著淡淡的酡紅,雙眼卻盯著自己的月要間。

顧昀沒有說話,卻深吸口氣,伸手繼續去解她外衣上的結纓。

馥之怔住,看著他將自己的衣帶解開,頰邊倏而湧起些燒熱。

室中靜謐,二人似可呼吸相聞。細細的布帶在修長的指間垂下,未幾,鬆了開來。領口敞開,馥之軀體的起伏在衣料下隱約可見。

顧昀專注地看著,深黯眸中漸漸染上熾熱的顏色。

「甫辰……」馥之剛開口,話音倏而被堵在顧昀的唇齒之間,熱烈而有力。

大手在身體上遊走,感覺到他賁張的情欲,馥之的心似被什麼塞得滿滿的。她仰起頭,忘情地回應,雙手緊緊箍著他的脖頸,手指撫入他的領口……

突然,顧昀將她的手按住,抬起頭來。

唇邊仍留著濕潤的熱氣,馥之望著他,猶自喘氣。

「入寢。」顧昀聲音粗嘎,說著,僵直地收回雙手,卻看也不看她,轉頭一口將榻旁的燈火吹滅。

眼前一片黑暗,馥之滿麵詫異。

顧昀卻無多言語,一陣寬衣的窸窣聲傳來,未幾,馥之隻覺被褥掀開一角,龐然的軀體在身側躺下。

「明日還須早起。」旁邊傳來顧昀的聲音,仍帶著沙啞。

馥之沒有應聲,再無人說話。

月光透過窗台,淡淡灑在室中,起伏的呼吸聲交疊,卻不覺絲毫寧靜。

顧昀躺了一會,側過頭。

黯淡的光照下,馥之正看著他。

「怎不睡?」顧昀低低道,身體卻仍一動不動。

「睡不著。」馥之悶悶道。

顧昀沒有接話。

過了會,卻聽他深吸一口氣,喚道:「馥之。」

「嗯?」馥之攏起被褥,應了聲。

「可有甚想食之物?」

馥之一愣,側眼望去,顧昀的輪廓映在窗台投來的淡光之中,如剪影一般。

她想了想,道:「無。」

顧昀頷首,片刻,卻道:「若有,要即刻與我說。」

馥之看著他,沒有出聲。

顧昀正要再問,忽然,柔軟的觸感自身畔貼來,帶著溫熱。隻覺馥之的手撫上月匈膛,緩緩向下。

身體深處湧起一陣緊繃,顧昀一把將她按住。

「做甚?」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低啞。

馥之仍不答話,未幾,口勿細細地落在他的唇上,溫柔繾綣。

顧昀睜大眼睛,黑暗中,隱約可見她眉間彎起的笑意,映著月色,似能將心也慢慢化去……

「三百鵃舟,待今夜到達,便可著手改造。」江畔,王瓚送顧昀登舟,緩緩道:「五日後,我在此迎候甫辰。」

顧昀笑了笑,望望遠處的江麵,頷首,「必不教仲珩空等。」

這時,舟上的從人大聲稟報,說已收拾齊備。二人望去,隻見舟上,馥之等人皆已等候。

王瓚目光向那邊掃了掃,片刻,收回來。

「告辭。」顧昀頷首道。

王瓚唇角揚了揚。

顧昀轉身走開,踏上舟板。

舟子大聲吆喝,撐出長竿,大舟緩緩離岸。王瓚負手而立,隻見那舟影與江水相映,漸漸遠去,駛向天際。

「公子。」佇立許久,王瓚忽然忽然聞得阿泉的聲音傳來。回頭,阿泉看著他,低聲道:「方才水軍來報,往巴郡的水道上攔得一貨舟。」

「貨舟?」王瓚一怔。

阿泉頷首,道:「似是上回那一老一少兩名舟子。」

「哦?」王瓚精神一振,看著他,「可還有別人?」

阿泉想了想:「似有,小人……」話未說完,王瓚卻已快步離開,飛身上馬。隻聽一聲低喝,青雲驄的馬蹄聲驟起,絕塵而去。

大舟慢慢前行,謝臻立在舟首,看著前方,神色從容。

岸上,軍士隊列儼然,當前,一人昂首而立,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大舟靠岸,舟子們架起木板。謝臻率先走下來,江風將他的衣袂吹起,兩袖微鼓,雖一路風塵,俊逸的麵容見卻不見半點疲色。

目光相對,片刻,謝臻唇邊露出清淺的微笑,緩緩一揖,「君侯別來無恙。」

王瓚看著他,神色無波,淡笑還禮,「使君一路辛勞。」

這時,大舟上的其餘眾人也紛紛下來。

見到蔡纓,王瓚微訝,看向謝臻。

「此乃丞相蔡暢獨女,隨某潛出。」謝臻看看蔡纓,向王瓚解釋道。

王瓚眉梢微不可見地揚了揚,頷首,「原來如此。」說罷,向蔡纓一揖,「見過女君。」

蔡纓知曉王瓚不是等閒之人,還禮後,再顧不得矜持,看著他,急切地一步上前,「敢問君侯,如今可有家父消息?」

王瓚詫異,心思轉了轉,即已明白。

「女君節哀,某幾日前得信,蔡丞相已遭叛軍毒手。」他聲音和緩地答道,麵色肅然。

蔡纓聞言,隻覺多日來僅存的一絲念想瞬間湮滅,悲痛襲來,蒼白的臉頰上頃刻淌滿淚水。

謝臻看著她,心中輕嘆,卻轉向王瓚,道:「信中言及之事,不知君侯可有預備?」

王瓚頷首道:「已備下。」

謝臻不語,片刻,又看向蔡纓,低聲道:「逝者已矣,女君當自勉,方不負蔡丞相一番苦心。」

蔡纓仍抽泣著,少頃,微微地點了點頭。

王瓚看著他們,過了會,道:「車駕已備好,請使君一行隨某返城歇息,他事容後再議。」

謝臻頷首,一揖道:「有勞君侯。」

王瓚略一點頭,轉身朝坐騎走去。

王瑾一早出去巡視水營,回來時,日頭已經略略西移了。

他上了岸,往大江上望去,隻見樓船如壁壘般林立,與陸地上的密密的拒馬和營寨相連,一副巍然氣勢。再眺向極目處,天氣尚算晴朗,可隱約望見對岸朝廷大營上的闕樓,想必也是固若金湯。

心中暗嘆,父親濮陽王招兵買馬,苦掘良將,辛勞十數年方才攢下這副身家;朝廷亦早已處心積慮,如今戰事甫起便派來了大司馬顧銑。

朝廷雖在蜀郡設下了重兵,可王欽籌備多年,在舉兵時即乘深夜突襲,一下將蜀郡通往巴郡的幾處江險牢牢握在手中。

記得顧銑至零陵的消息傳來時,王欽正在飲湯,聞言差點嗆著了。

可再往後,他卻又恢復神清氣定之態,穩坐督戰。

朝廷大軍來勢洶洶,甫一來到就牢牢占據了江北,紮營對峙,將王欽吞下蜀郡的謀劃一下打亂。

王欽卻不慌不忙。

他親自坐鎮,憑借江險幾番退敵。軍中上下見狀,皆鼓舞不已,以為可乘勢與江北一戰。不料,過了好幾日,王欽仍按兵不動,隻令嚴守營寨,側翼各路亦無消息傳來,連眾將官也有些扌莫不著頭腦了。

更教人納悶的是,對岸的顧銑似乎也毫不著急,有模有樣地小打幾次之後,也愈發平靜。兩日來,江上除了斥候窺探的舟影,再無動作,雙方竟似約好了一般。

「殿下。」這時,李復與幾名偏將走過來,向他一禮。

王瑾頷首,看看他們,問李復:「父王何在?」

「王公正在大帳中。」李復恭敬回答,與眾將看著王瑾,麵上神色卻有些猶疑,似欲言又止。

王瑾知道他們心中所想,未等李復開口,他道:「我去見父王。」說著,拍拍李復肩頭,徑自往大帳那邊走去。

大帳中,微微的醺暖拂動。

一名男子身著素錦長袍,將手中的一方竹扇輕輕催動著茶爐中的火焰。水汽自壺中溢出,氤氳散開,將他白若瓊玉的側臉和兩道黛青長眉映得愈加動人。

王欽身上披著一件薄氅,倚幾斜坐在榻上,雙眼微眯,目光在男子的頰邊流連。

似乎察覺到他在看,男子微微側頭。相視一眼,他的唇邊揚起一抹淺笑,復又轉過去。

「子桓。」片刻,隻聽王欽低低開口。

男子將水壺開啟,舀出沸水,沒有抬頭,「嗯?」

「你隨我可有七年了?」

持勺的手微微停頓,陳瑞抬頭,隻見王欽看著他,麵色和順。

陳瑞略略思索,輕聲道:「再過兩月,正好七年。」

正說話,帳外忽而傳來些人聲,未幾,侍從入內稟報,說王瑾來見。

陳瑞目光凝起。

「哦?」王欽看看外麵,露出微笑,「讓他進來。」

侍從應聲退下,過不多久,王瑾一身甲胄,昂首闊步地踏入帳中。見到王欽,他上前端正一拜,朗聲道:「兒見過父王。」

王欽莞爾看著他,「回來了?」

王瑾答道:「正是。」

「如何?」王欽緩緩道。

王瑾垂眸稟道:「兒巡視時,各部皆從父王之名,如常操練,維護戰舟,以備戰事。」

王欽頷首,沒有說話。

王瑾等了一會,微微抬眼,卻見陳瑞正將一盞茶湯捧至王欽麵前。

王欽接過茶盞,往湯上輕輕吹了吹,緩緩地抿一口。片刻,他眉間露出歡愉之色,看向王瑾,道:「你也累了,也坐下品品子桓的茶。」

王瑾應聲,在一旁的席上坐下。

陳瑞依言將一盞茶捧前,王瑾接過,抬手間,身上的甲胄的鱗甲碰著輕響。目光微微掃過他清秀的臉龐,未幾,陳瑞默默轉身,退回自己的席上。

「如常操練,維護戰舟。」王欽飲了幾口茶,將茶盞緩緩放下,看向王瑾,饒有興味地問道,「餘多日未動,眾將士可有言語?」

王瑾一怔,片刻,即答道:「確有。軍中士氣頗足。」

王欽看他一眼,含笑不語。

父子二人談了一會,王府掌事高充入帳來見。

「拜見王公。」高充風塵仆仆,向王欽一揖。

王欽看著他,麵露喜意,和聲道:「掌事奔波一路,何以拘禮?且入座。「

高充恭敬應下,坐到席間。

陳瑞看看他們,心知自己不宜再留,從席上站起身來,向王欽告禮一聲,退出帳外。

那身影隨風一般地翩然消失,王瑾收回眼角的餘光,看向上首。

「那邊使者可來了?」王欽稍稍坐直身體,緩緩問道。

「來了。」高充答道,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方帛書,雙手呈與王欽。

王欽接過,目光在上麵掃了掃。

「十月初五。」他低低道,抬眼看看高充,「可就是十日後?」

「正是。」高充答道。

王欽眉頭微凝,手指輕叩著小幾。忽然,他看向王瑾,「仲玟以為如何?」

王瑾思索片刻,答道:「兒以為,此計雖好,卻是過遲。且不論拖上這些時日,耗費錢糧無數,軍中內外也難免要生猜疑;便是做到,父王又怎知他們定會踐諾?」

王欽看看他,麵露淺笑。片刻,他卻轉向高充問:「京中可有甚消息?」

高充答道:「皇宮戒嚴,是何緣故卻不得而知。」

「哦?」王欽聽聞,目中一亮,笑起來。

高充與王瑾皆看著他。

「他們必不會失約。」王欽笑容隱去,目光篤定而銳利。

零陵江口,水麵在眼前鋪開,似一眼望不到邊。

馥之許久未見過這般壯闊景象,站在舷邊,不住眺望。

一雙大手忽而穩穩地落在雙肩上。

馥之回頭,顧昀看著她,麵上有些不快。

「不是要你坐在艙裡,怎又出來吹風?」他語帶責備,抬手將馥之身上的皮裘攏了攏。

馥之笑笑,「我不慣艙中憋悶,吹風倒舒服。」說著,她望向前方,指指岸上高低錯落的城池樓台,「那便是零陵?」

「嗯。」隻聽顧昀輕聲道,身後,一雙手臂環來月要間,將皮裘裹得溫暖。

馥之將手與他交疊,後背抵著那月匈膛,隻覺心滿意足。

「大司馬也在城中?」片刻,她問。

「在。」顧昀輕吸口氣,答道。

馥之想了想,道:「大司馬大病才愈,實不該就來征戰。」

顧昀聞言,唇邊浮起一絲苦笑,低低道:「你以為家中不曾勸阻?莫看他待人隨和,拗起來我也不及。」

馥之不語,忽然想起姚虔,片刻,亦笑起來,轉頭看向顧昀:「常言人以群分,我叔父卻也是這般性格。」

顧昀莞爾,一邊擁緊她,一邊將目光投向漸近的江岸。

大舟緩緩慢下,早有從人候在岸邊,見到他們,一番忙碌。

「將軍,夫人。」顧昀扶著馥之走下來,餘慶率先上前,笑嗬嗬地咧嘴。

見到他,馥之心中亦是快活,臉上漾滿笑意。

「這兩日可有甚事?」顧昀將馥之交與兩名侍婢,轉頭向餘慶問道。

「無甚事。」餘慶笑道,說著目光卻向馥之那邊閃了閃。

顧昀察覺,看著他,「嗯?」

餘慶訕笑,搔搔頭,「零陵這邊平安,倒是京城出了些小事。」

聽得這話,正欲往車上走去的馥之也停下步子,回過頭來,訝然看他,「京城?」

餘慶咽咽喉嚨,小聲道:「說來還與夫人有些乾係,今晨有使者來到,是姚尚書府上托來求將軍的。」

馥之盯著他。

餘慶想了想,「到底出了甚事小人不知,隻隱約打聽得,似乎是宮中哪位貴人出事了。」

馥之吃了一驚,「宮中貴人?是誰?」心思飛快地轉,首先想到了姚嫣。

餘慶苦笑,「我未聽清,那使者還在……」

「到府再說,一問便知。」顧昀走過來對馥之說。

馥之看看他,遂不再問,轉身隨他朝車駕走去。

零陵扼守巴蜀水道通往中原的咽喉,古來乃衛戍要地,不算大,卻築有高牆深池,以堅固聞名。

馬車在顧銑宅邸前停住,馥之下車,隻見麵前是一所大宅,磚牆重簷,門前蹲踞的一對碩大的石獅,平添威嚴之氣。

「走吧。」顧昀過來,對馥之笑笑,待她往宅中走去。

剛入前庭,幾名武官服色的人迎麵走來。見到顧昀,眾人緩下腳步。

「將軍。」顧昀看到當前呂汜,向他一揖。

呂汜還禮。

眾將官與顧昀並不陌生,紛紛見禮,卻好奇他身旁跟著女眷,詫異的目光不時朝馥之掃來。

「將軍。」馥之去年在平陽郡驅疫時曾見過呂汜,與他不算陌生,亦隨著顧昀向他行禮。

呂汜看看馥之,頷首道:「侯夫人。」

眾人見過禮,各自告辭。

待他們走遠,馥之瞥瞥身後,問顧昀:「呂將軍也來?」

顧昀道:「呂將軍仍領驃騎之號。」

馥之頷首,說話間,前堂已至。顧昀才請侍從通報,卻見顧銑徑自出來。

「叔父。」顧昀忙一揖,馥之亦隨他行禮。

「回來了?」顧銑微笑頷首。說著,卻將目光看向馥之。

馥之微微抬頭,看到顧銑清瘦的麵容,怔了怔。

「昀接得馥之便返程,不敢久留。」顧昀道。

顧銑唇含笑意,不多言,讓他們上堂入席。「我預得你二人此時必至,教庖廚備下膳食。」從人呈來飯菜,顧銑和藹道。

顧昀與馥之謝過,下箸用膳。

過了會兒,堂上靜靜的,隻剩二人的進食之聲。馥之微微抬眼,上首處,顧銑端坐著,目光沉靜。

馥之忙眼簾垂下。

上回相見,還是在她去廟宮之前,到堂上向顧銑告出。不料變故橫生,如今歸來再見,竟有些微妙的局促。

幸得過了會,一名從人上堂送來書冊。顧銑讓他把簡書置於案上,拿起一份展開細細閱覽,馥之這才覺得稍稍放鬆了些。

顧昀見顧銑看著那書冊眉頭微皺,停箸問道:「可有甚事?」

顧銑看看他,搖頭道:「無事。隻是近日京中文書簡略了許多,覺得不甚慣常。」

顧昀頷首。

馥之見他們提起話頭,忙向顧銑問道:「聽聞,今晨有京城使者來到?」

顧銑看向她,片刻,麵上露出一絲苦笑。

「瞞不得馥之。」他緩緩道,「今晨使者來告,宮中的姚美人不知因何事被拘入了掖庭,那使者正是為姚尚書求助而來。」

馥之聞得此事確實,心中微微一沉。

「我抽身不得,已傳書與爾等叔母。」顧銑和聲道,「她在宮裡宮外都極有人緣,可襄助一二。」

馥之與顧昀相視一眼,微微頷首,片刻,在座上向顧銑一拜,「勞叔父掛心,侄婦深愧。」

顧銑笑意淡淡,「一家人,勿出見外之言。」

用膳過後,顧昀與顧銑留在堂上,馥之先行告退。

「馥之果真為虞陽侯所救?」談了些公務,顧銑忽而向顧昀問道。

顧昀頷首,「正是。」

顧銑撫須,緩緩道:「她可曾將劫後之事與你說起?」

顧昀答道:「說起過。」

「哦?」顧昀目中意味深長,「甫辰以為如何?」

顧昀望著顧銑,正容道:「馥之乃我結發之妻,昭昭其懷,甘苦不避。」

顧銑看著他,少頃,笑起來,矍鑠的雙眼中光采明亮。

「顧氏以純臣自立,宮中糾葛向來不沾。」笑過一陣之後,顧銑沒有說下去,卻移開話頭,「此事,馥之當心中有數。」

顧昀一怔,了然道:「昀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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