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出獄〔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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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紅兵呢?」

「我就是。」一直倚著柱子站著的趙紅兵說話了。他今天心情不好,懶得搭理眼前這群毛孩子。

「你就是?我們找的就是你。」

「嗯?」趙紅兵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來找碴兒,挺納悶。

「不是都說你混得牛逼嗎?我們今天就是來撅棍的。」袁老三說。撅棍是當地20世紀90年代混子的常用語,是指一個團夥或個人把一位成名已久的混子打敗,然後一舉成名的一種混社會的方式。

「遠點兒走!」趙紅兵向門外一指,懶得看他們。趙紅兵今天心情實在糟糕,不想與這群毛孩子過多糾纏。這麼多年,趙紅兵還真沒見過這樣赤裸裸地找碴兒的人呢。以前的混子打架無論如何也有個借口,多少都有點兒仇怨。他才入獄四年,外麵的孩子就已經開始在毫無仇隙的前提下找碴兒打架了。

「走?行啊,你讓他把我們那錢拿回來,今天的飯算你請我。」袁老三說。他們今天就是來找趙紅兵的碴兒的,不重挫趙紅兵一次他們不罷休。「那不可能。」小北京斬釘截鐵地說。事後趙紅兵說,其實按他的意思是把剛才那1500塊錢還給這群孩子,讓他們快點兒走算了,看著就心煩。「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袁老三他們說著就站了起來,每個人都從那個沾滿了醬油和蒜末的盆子裡拿起了一把菜刀。

「你們要乾嗎?」趙紅兵雙手插在袖管裡,麵無表情地說。

「乾嗎?乾你!」袁老三拿起菜刀就沖了上來。

這幾把破菜刀能嚇唬住誰?

沒等趙紅兵動手,小北京已經抓住了袁老三持刀的手腕,腳下一絆,手一扭,「嘎巴」一聲輕響,袁老三的胳膊被扭脫臼了。

另外一個戴眼鏡的也沖了上來,沒頭沒腦地朝小北京砍了下去。小北京又是一抓一絆一扭,把「眼鏡」的胳膊也給扭脫臼了。

幾乎在「眼鏡」上來的同時,菜刀隊的第三個人沖了上來,顫抖的手掄著菜刀朝小北京砍了下去。趙紅兵注意到一個細節,這個孩子砍人的時候眼睛是閉著的。小北京抓起「眼鏡」的胳膊一擋,隨後順勢一腳把他踹飛出去兩三米。

胳膊脫臼的兩個人痛苦地蹲坐在了地上,額頭上豆粒大的汗珠不停地掉。另外三個人看到小北京三下五除二就打倒了三個,自知不敵,居然拋下同伴轉身就跑!

這時潘大慶也沖了上來,抄起擀麵杖朝蹲坐在地上的袁老三和「眼鏡」連續猛擊。潘大慶也就是打了三五下,眼鏡居然求饒了:「大哥,別打了!大哥,別打了!」「大慶,別打了。」一直沒動手的趙紅兵喊停了,他覺得和這些小孩子打的確沒什麼意思。

「你們走吧!」趙紅兵說完轉身就隨便找個位子坐了下來。

「哎,哥兒幾個,有空過來吃飯啊!」小北京說。

事後,二狗曾經聽到過趙紅兵和李四的一段對話。「現在的混子怎麼這麼不經打,小潘打了他兩下就求饒了,那個戴眼鏡的走的時候還居然哭了。」趙紅兵說。「紅兵,你看看現在是什麼社會。現在已經不是誰狠誰猛就能『戳』得出去的時代了,現在的混子都是誰家有錢有勢誰『戳』得出去。」李四說。「四兒,當年和咱們打架的那些,土豆、老五、二虎、路偉什麼的,雖然人品不怎麼樣,但是誰打架服軟了?就算是黃老邪,被我和小申打成那樣也沒說過一句軟話啊。」

「那些小混子都以為出名很容易,自己沒什麼本事卻學人家打架,其實就是給家裡糟踐錢唄。」

「他們想成名總得是那塊料兒啊。」

「現在滿大街的小混子都想能像你一樣成為江湖大哥。如果說前些年,每十個人中有一個混子,那麼現在十個人中就有四五個是混子,什麼樣兒的都敢出來混了。現在的混子和咱們那時候的想法不一樣,咱們小時候最大的理想都是當兵,有當兵的機會連大學不上都可以,甚至那時候咱們最大理想就是榮立軍功後壯烈犧牲。咱們打架從沒為過錢,全是為了鬥氣。你看看現在那些混子,成天就想打架出名,欺軟怕硬,打完人還要再敲詐勒索人家。我開遊戲廳,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開始的時候搗亂的也不少,王宇王亮他們小哥倆兒帶著幾個兄弟和那些混子動過幾次手,你看現在還有誰敢去我那搗亂?」李四說。

「王宇王亮他們哥兒倆真是不錯的小兄弟,耿直,仗義。但是我看你那遊戲廳裡基本全是撲克機了,都不值錢了。我要是還繼續開台球室,現在都該餓死了。我餓死倒沒什麼,我老婆,我上次去你遊戲廳看見有人一夜就輸上萬,人家輸急了不會……」

「現在錢毛孩子呢?王宇這樣的從十八九歲就跟著我吃飯的小兄弟呢?以前我一個月給王宇一百塊錢讓他幫我看著台球室,現在再給他一百塊還行嗎?現在一百塊在你那飯店兩個人吃頓飯都不夠。現在我為什麼能混得還可以?不就因為我有倆錢兒嘛!」

「嗯……」趙紅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趙紅兵這時應該感覺到,他入獄四年,短時間內的確很難和當今社會接軌。他開始時覺得李四和張嶽的生意都不是什麼正經生意,希望他們早早停手。但是當他聽了他們的道理時,他又覺得他們的行為可以理解。

這就是20多年來日新月異的中國,四年的時間在歐洲、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可能不會有什麼變化,但是在中國,四年的時間早已經翻天覆地,滄海桑田。這樣的變遷不僅僅是物質層麵的,更是精神層麵的。

在小北京趕走菜刀隊的那天晚上,蔣門神風風火火地來到了亞運飯店。

「張嶽進去了,勾瘋子的小舅子報案了。」

「他們不是拿刀嚇唬你們嗎?怎麼被捅了兩刀以後又去報案了?」趙紅兵沒想到現在的混子打完架還去報案。

「快去拿點兒錢把張嶽保出來啊!我現在找不到李洋,隻能來找你了。聽刑警隊的朋友說,張嶽現在正在挨打呢!」

「小申,拿錢,走。」

六、刀疤

張嶽是被趙紅兵和小北京從刑警隊抬出來的。

「我要殺了勾瘋子和他小舅子!」這是張嶽說的第一句話。

「我寧可死也不要再見到嚴春秋。再見到他,不是他死,就是我死!」這是張嶽說的第二句話。

打張嶽的人是嚴春秋。1992年嚴春秋剛轉入刑警隊,是個疾惡如仇的小警察。按理說,他這樣由高校畢業被公安調乾進入公安局的基本不會調入刑警隊,但是嚴春秋就是一門心思想當別人都不願意乾的刑警。他托他爸找了不少關係,才進入刑警隊。他在學生時代不算是個好學生,更不是個好混子,但是他工作以後絕對是個好刑警。沒當過兵也沒上過警校的嚴春秋後來居然練就一副好身手,而且槍法是出名的準。

有人說,嚴春秋當警察的最大目的就是收拾趙紅兵、張嶽這個團夥。二狗覺得,這或許是嚴春秋的初衷,嚴春秋也的確一直這麼做。但是呢,嚴春秋絕不僅僅對張嶽和趙紅兵下手狠,他對當地的其他混子同樣從不留情。

在其後的10年裡,栽在嚴春秋手裡的暴徒不計其數。10年後,在嚴春秋的追悼會上,市刑警隊的所有刑警都落淚了。大家都說:嚴春秋這一輩子,絕對能對得起他頭頂的國徽和月匈口的警徽,自己拍拍月匈口,誰敢說自己比嚴春秋還耿直?

此事最終不了了之。理由很簡單,是勾瘋子的兄弟先掏出的刀,勾瘋子的小舅子也的確欠債,而且勾瘋子的小舅子是被富貴捅的,張嶽根本沒動手。20世紀90年代初當地持械鬥毆案件極多,趙紅兵他們象征性地交了點兒罰金也就過去了。

張嶽,在病床上躺了足足100天。這100天,江湖顯得十分安靜,令人窒息的安靜。

1993年農歷二月初二,龍抬頭,寒冬的最後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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