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工程〔1〕(1 / 2)
四十二、蓼兒窪
趙紅兵從李洋家回來以後,哭了,這個三十多歲的老爺們兒終於再也按捺不住,哭了一夜。
據說,當夜,趙紅兵和高歡曾有如下對話——
「紅兵,聽我說句話?」
「你說。」
「張嶽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這我知道。張嶽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第二次入獄,我在他家足足住了四年多,他對我的照顧就像對親妹一樣。我和你一樣難過,但是我要說的是:我早就知道張嶽會有這一天,所以當這一天來的時候,我比你平靜。」
「嗯。」
「而且我想,你一定不會成為第二個張嶽。」
「為什麼?」
「你和他雖然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你們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你的出身就注定了你不會重蹈他的覆轍……」
「那你也聽我說句話。」趙紅兵打斷了高歡的話。
「紅兵,你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和你結婚嗎?」
「你說。」
「因為如果你是個男人,那你就是張嶽。你是我認識的女人裡,最有主見最不肯屈服的人。」
「為什麼這麼講?」
「你想想,為什麼你一個名校畢業生,現在卻在咱們這兒的一個破高中當老師?到現在連個教導主任都當不上,每個月拿著950塊的工資。你真的忘了你是怎麼到今天這個境地的嗎?你想想你的大學同學現在都在乾什麼?
從政的現在有副司級了吧?經商的資產千萬的也不少了吧?出國的現在也有常青藤高校的副教授了吧?而你,又在乾什麼?」
「嗬嗬。」高歡笑了。
「紅兵你明白這一點,就說明你絕對不會成為第二個張嶽。或許有一天我倒是有可能成為第二個張嶽。」
的確,高歡和張嶽是同一類人。
高歡身上流淌的熱血,或許比張嶽還要沸騰。
張嶽被處決一個月後,李四也回來了。
李四的背更駝了,眼皮也更長了,依然又黑又瘦,更像個大煙鬼了。
李四回來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找了趙紅兵。
「我想看看張嶽去。」
「嗯,走,去南山,我帶你去。」
深秋的黃昏,兩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上了南山。一個月要杆筆直,卻滿臉風霜;另一個駝著背眯著眼睛,但腳步堅實有力。
張嶽的墓前,駝著背的漢子掏出了一個綠色的口琴。
一曲《送戰友》的口琴獨奏飄盪在秋風中,悠揚而悲淒,音符仿佛凝固在了空氣裡。
口琴聲音響過良久,都沒人說話,隻有蕭蕭的秋風。兩個中年男人坐在了墓碑前。
半晌,兩個人說話了,輕聲細語的,仿佛怕吵到了張嶽。
「四兒,好久沒有聽你吹口琴了。」
「我也好多年都沒有吹了。」
「吹得還像當年一樣好。」
「當年我們所在的貓耳洞裡,除了能聽到炮聲就隻能聽到口琴聲。那時候,沒事兒乾。」
「現在的孩子沒人會吹口琴了。」
「張嶽以前最愛聽我吹口琴了,但是他沒有聽過我吹《送戰友》。」
趙紅兵不說話了。
「一年以前,我還見過張嶽。看到張嶽那雙眼睛,我就知道,張嶽要出大事兒了。」
「張嶽還去了廣州?」趙紅兵都不知道張嶽曾去過廣州。
「嗯……」
「你倆在一起玩兒什麼了?」
「吃了一頓燒鵝飯。我當時就知道,這可能是這輩子和張嶽吃的最後一頓飯。」
「他去廣州找你乾什麼?」
「他沒說,我問他需要幫忙嗎,他笑笑說不用。但我萬萬沒想到,張嶽最後會折在別的事兒上。」
趙紅兵又不說話了,目光凝視遠方。
李四也不說話了。
兩個人又沉默了半晌。
「紅兵,你說說我回來以後做什麼生意呢?錢是不缺,但我不知道該乾什麼好。」
「我現在也沒什麼太好的項目做。」
「那你準備做什麼?」
「還記得十幾年前我開旅館時認識的那個小靜嗎?她說要給我介紹個工程做。」
「她?以前她不是開美容院的嗎?沈公子的老婆不就是從她的美容院裡泡來的嗎?」
「她現在也是開美容院的。」
「那她能給你介紹什麼工程?難道是裝修她的美容連鎖店不成?」
「她的確沒工程,但是她認識能給我工程的人。」
「我明白了。」
「嗬嗬。張嶽出了事兒以後,我算是更明白了,以前咱們混,都是他媽的瞎混。咱們的名聲是不小,但是那頂什麼用?」
「嗯!」李四拍了拍趙紅兵,笑了。
趙紅兵看著李四也笑了,也拍了拍李四。
「你要做什麼工程,我也入股吧。」李四已身家千萬。
「好,等這事定下來再說。」
「現在張嶽的老婆孩子怎麼樣?」
「還可以。前些天,我又見到了張嶽的兒子,現在他是我乾兒子。」
「張嶽的兒子怎麼樣?我幾年沒回來了,都沒見過。」
「長得和張嶽很像。挺爭氣,咱們全市幼兒英語競賽第一名,特別要強。每天連家門都不出,除了看連環畫就是在家畫畫,挺乖。」
「太要強也不是件好事兒,你看看張嶽……」李四回了回頭,看了看張嶽的墓碑。
「嗬嗬,不是壞事兒。」
這兩個中年漢子在張嶽的墓前聊到了天黑。
「兄弟,我們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兩個漢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們倆的人生軌跡在這一天過後將會發生轉變,迎接他們倆的究竟將會是什麼?
是前程似錦,還是蓼兒窪?
四十三、人無完人
那段時間,趙紅兵沒錢了,他和沈公子兩個人都沒錢了。過去他倆賺的錢還有訛吳老板的錢多數都花在了張嶽這件事兒上,再不賺錢,沒兩年他倆就得喝西北風去了。
趙紅兵和沈公子當時曾有如下對話:
「張嶽沒保住,咱們也快沒錢了,可得想想該乾什麼了。」沈公子說。
「現在還是搞工程賺錢,咱們應該搞點大的工程。」趙紅兵這人就沒想乾過小事兒,就沒想過做小生意。
「嗬嗬,你淨想大的。搞工程,哪兒來的活兒?即使有活兒來了,你有搞工程的資質嗎?即使有資質,你有那麼多錢去運作嗎?」
「隻要活兒來了,資質我可以找別人一起合作。錢,更是小事兒。」趙紅兵說話的語氣好像全世界都踩在他腳下,而且他手中已經掌握了中國四大銀行的大部分流動資金。
沈公子看著趙紅兵這副仿佛已經賺了幾千萬的架勢,樂了:「紅兵,你也三十多了,還做夢呢?從咱們當兵的時候,你丫就成天做夢。我和你認識這麼多年,你那夢想就實現過一個,就是成天盼著你家那黑背狼狗不吃不喝自殺身亡。結果你家那狼狗它還真他媽的不吃不喝自殺身亡了,真他媽的邪。其他的夢想,你實現過哪個?」
趙紅兵想起他家那狼狗不吃不喝自殺的原因,有點沉默。
「沈公子,我有句話必須要再對你說一次。」
「你說唄。」
「人必須要有夢想。因為有了夢想才有實現的可能,如果連夢想都沒有,又怎麼可能實現?如果我說我要成為世界上最好的畫家,那麼好,我今天就去練畫畫,我努力我流汗,那樣我才有可能成為世界上最好的畫家。但是,如果我連當世界上最好的畫家的夢想都沒有,我又怎麼可能成為世界上最好的畫家?」
「我承認你說得有道理,人有夢想可以,但你不能空想。」
「我沒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