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相殘〔6〕(1 / 2)
以李武的智商,當然明白李四問這句話的目的。他也知道,隻要他說一句:「我和你們一夥兒,一輩子的兄弟。他算個雞巴。」今天,在這個大年夜,十幾年的兄弟就還是兄弟。
但李武,躊躇了。
「四兒,你要打,就打我吧。」李武沒回答李四的問題,模棱兩可地轉移了話題。
李四看出了李武的躊躇,他把他的問題又問了一遍。第一遍,李武還可以轉移話題。這第二遍,是李武的必答題,而且顯然是單選題。
「李武,我再問你一遍,你究竟是跟他一夥兒,還是跟我們一夥兒?」
「你們都是我朋友,都是我兄弟……」
李武題做錯了——李四給他出的是單選題,可是他做了雙項選擇。他已經看清了題意,是單選,但他還是雙選了。
這是李武的本性。
聽完這句話,本來對著袁老三站著的李四回了頭,轉向了站在他側麵的李武。
「李武,我們曾經是兄弟。今天,我不要你手指頭了,但你得挨我幾啤酒瓶子,行嗎?」
「……」
「李武,我操你媽!」
李四一啤酒瓶子掄下去,酒瓶子碎了,李武的頭上,也開了花。
「操你媽,別動我大哥!」李武的幾個小弟掐著雙管獵槍沖進了包房,槍指著李四。
這兩年李武的這些小弟混得夠囂張,手頭也夠硬。
王宇等人也沖了進來。包房不大,湧進了至少三十個人,人擠著人。至少有十把槍互相指著,一片混亂。
李四手裡攥個帶著玻璃棱子的啤酒瓶嘴子,轉過了身。「剛才,是你罵我?」的確,李四太多年沒被人罵過了。
「你再動我大哥一下?」
「這兒沒你事兒……」李武趕緊拉那小弟。
一切都晚了。
李四左手一把抓住指著他的槍管向左一掰,從茶幾上向前一躍,跳下的同時,手裡的啤酒瓶嘴子捅進了李武小弟的肚子。
李四出手太快,幾乎所有的人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據說李四曾經無數次空手奪過槍,從沒失手過。
「你別動他!」李武看見李四捅了自己的小弟,眼睛也紅了,一把抓過了李四的領子。
「滾!」李四一肘把李武打到了一邊。
小弟被捅,自己又被李四打了一肘的李武順手就從小弟手裡拿了把槍:「四兒,你再動!」
「你動動試試!」王宇的雙管獵槍也指向了李武。
全場這下都安靜了。
「都把槍放下!」趙紅兵沖在了幾個人中間。
「我操你媽!」李四伸手就去奪李武手中的槍。
趙紅兵也去按李武的手。
一輩子就沒開過一槍的李武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手足無措,竟然扣了扳機!
李四倒下了。
李武也倒下了,王宇開的槍。
就在此時,歌廳外的鞭炮幾乎是齊聲地響了。午夜12點到了,在全市鞭炮齊鳴的時候,兩聲槍響,幾乎沒什麼動靜。
趙紅兵的手,還按在已經倒地的李武的手上。已經被爆頭的李武,手裡還緊緊攥著那把槍。
那把槍,要了李四的命,也要了他自己的命。
李四的手,還攥著李武的槍管。
李武倒在了李四的身上。這兩個生前貌合神離的兄弟,死在了一起。
據說,那天,倒在地上的李四,是趙紅兵有史以來見到的眼睛睜得最大的。
眯了一輩子的眼睛,臨死,睜開了。
十分鍾後,警車來了,拉走了屍體,也帶走了包房裡的很多人,包括趙紅兵,包括袁老三,包括費四……
六個小時後,有一個人在落淚,隻是他不在趙紅兵的家中。他已經喝了一夜的酒,從除夕夜淩晨12點,一直喝到了現在。
他身材又高又大,但是,也已經有些駝背。他自己一個人霸占了歌廳一個包間喝酒。這個歌廳隔壁的歌廳,昨夜,發生了全市有史以來最大的槍擊案。死的那兩個人他都認識,都曾和他稱兄道弟。而且,那些當年和他稱兄道弟的朋友,昨夜,也幾乎全被警察帶走了。
他麵前的桌子上,至少擺了二十多個空啤酒瓶子。那些,都是他一個人喝的。
在過去的這一夜中,他想起了當年。他騎著一輛二八大卡,上麵掛著一個錄音機,後麵跟隻狼狗,何等快活……
他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個國慶節,一群血氣方剛盡情揮灑著青春的年輕人,酒後跪在飯店桌子旁邊,三個響頭磕了下去……
他想起了,他兒時最好的那兩個玩伴……
那些淩亂但讓人心暖的往事,那些當年的兄弟情……
這些,他都不想憶起,他都想徹底忘記,但是人越想忘記一件事兒,就越記得清楚。
大醉中的他,忽然想起了曾看過的一部電影。那電影上說,傳說中有一種酒,喝了以後可以忘記一切。恩恩怨怨愛恨情仇都會忘記。
電影上說,那種酒,叫醉生夢死。
四十四、男人四十
每年大年初一,趙紅兵家都是全市最熱鬧的家。但今年,不一樣。
直到早上9點,趙紅兵家樓下才來了第一輛車。那車是奔馳。奔馳上就下來了一個人,步履有些蹣跚。他真的已經老了,五十多歲了。他本來還沒這麼老,15分鍾前還沒這麼老,隻是他在興致勃勃趕來趙紅兵家拜年的路上,接到了一個電話。這個電話,讓他老了,讓他每邁出一步,都覺得腳下有千斤重。
敲開了趙紅兵家的門,這個老頭沒看見高歡,沒看見五妹,更沒看見趙紅兵,隻看見了李洋,還有那群在趙紅兵家客廳嬉戲的孩子。
「劉大爺來嘍!劉大爺過年好。」張嶽的兒子喊。
劉海柱想掐掐張嶽兒子的臉,伸出了手,又縮了回去。
「劉大爺,我爸什麼時候回來?」李四姑娘烏黑烏黑的眼睛盯著劉海柱。
看著這雙黑亮的眼睛,劉海柱喉頭有些哽咽。
「我爸什麼時候回來?我媽呢?」
「你爸爸出差了。」劉海柱強忍著悲痛說。
「劉大爺你撒謊,我爸爸說好了回來要教我吹口琴。」
「劉大爺也會……劉大爺教你吧。」劉海柱極力控製著情緒,呼吸有些急促。
「我不要你教,我要爸爸教。」
「劉大爺教你,聽話,劉大爺教你。」劉海柱抱起了李四的姑娘,鼻子一酸,兩行濁淚終於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