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運籌帷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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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閣值房外,機要中書王衡,正運筆作文。

隨林延潮入閣辦事三年來,王衡公文也是日益練達。

在內閣這政本之地辦事,一切消息往來都必須假手於公文。無論是前線戰況多麼激烈,地方民情多麼復雜,但天子王公總是不能親眼目睹,最後都要落於公文上。

同時內閣發出的政令也是要以公文的形式。

所以作為林延潮的機要中書,他第一件事就揣摩閣輔的心思。

將他的用意貫徹於筆尖上。

這一點新民報主編方從哲即是高手。方從哲所寫的文章公文無不深合林延潮的意思,王衡對他實在是崇拜得五體投地。

現在王衡也用了一段時間,這才慢慢扌莫清林延潮執政為政的思路,然後代為書寫。

王衡自上手後,林延潮也是十分信任,除了給天子的密揭,以及與申時行,王家屏,王錫爵等致仕閣臣書信由本人親力親外,其餘公文起草都假手給王衡。

現在自趙誌皋致仕後大半年來,林延潮代理內閣首輔之事,王衡經手公文不知多少,他寫後給林延潮過目再行以朝廷令諭的方式至各衙門中。

一條條政令的落實,變革都出自自己之手,如此權力的滋味給了王衡極大的愉悅。

這大半年來,王衡幫助林延潮著重處理倭國,漕運之事。

現在明朝已經在倭國大阪,琉球國那霸,朝鮮之王京設慕華館。

另外在倭國平戶,朝鮮鐵山設通商館。

慕華館,通商館皆歸禮部管轄,處置一切外交通商事宜。

慕華館設有大使一名,參贊兩名。兩位參贊一名負責通商,一名負責教化。

大使為正五品,掛禮部郎中銜,位同於欽差,代表明朝天子全權處分明國的外交事宜。

參贊為正六品銜,掛禮部主事銜或戶部主事銜。

行人司行人三名,每半年往返京師或通商館傳遞消息。

使館駐八十名明軍士卒,另設一名千總作為武官。

至於通商館不設大使,而設通商參贊一名,掛戶部主事銜,行人司行人兩名,每半年往返京師或大使館傳遞消息。

通商館駐明軍五十名,設把總一名。

同時明朝使節在倭國,琉球,朝鮮或有豁免之權,不受當地司法審問。

當然對於倭國的通商外交乃重中之重,對於駐大阪大使,林延潮讓門生於仕廉出任。

至於駐平戶的參贊,則由另一門生曹學佺出任。

萬歷二十八年春,倭寇第一次歲貢船隊,從平戶出港,經朝鮮薺浦,再抵至鐵山與明國市易,兩國貿易額達六十餘萬白銀。

在王衡看來,這通商之利已經初現。

因兩度征朝大敗,又兼為了方便通商。

倭國五大老第一的德川家康,五奉行之一的石田三成,長洲大名毛利,九州大名島津,大友,公家華族。

以及倭國一方的親華派小西行長等等都向明朝表示,願意派武子弟來明朝學習上朝文化。

天子大筆一揮已經在年前答允。

於是倭國上個月派出三百人來明朝學習文化,其中不乏德川秀忠這樣的名家子弟。

在王衡看來此乃過去質子,但他不明白為何林延潮卻為何還安排本朝大儒,如此費心教他們漢學文化,並對他們的課程事事關心,親自過問。

很多年後王衡才明白林延潮的用意。

這些子弟來明朝後學習明朝文化,都十分傾慕。當時倭國的姓氏苗字太難,出現如源朝臣德川,源朝臣武田,如此明朝人難以稱呼的問題。

於是倭寇派遣子弟全部都給自己取了漢姓,以便與明朝人士交往稱呼。這在親中華的國家中如越南,朝鮮,琉球上層都以改漢姓為榮。

比如後來德川秀忠因在大明的學習生活中表現出色,被明朝天子禦賜國姓『朱』。

這些人見識了大明的國力強大,文化昌盛,回國之後不少人都畢生致力於『明倭友好』的事業上。

王衡著手另一件事就是在漕運上。

經過數年的海漕試行,每年從江蘇太倉劉家港出發的海漕船,可直達山東半島成山、再到達天津界河口。

據王衡所知,盡管有些船隻在海裡漂沒,但負責海漕之事的梅家有皇商的背景,與官府打點甚好,對於沒了的船員都給了一筆足夠的補償,同時也補足了缺額,故而雖說有些官員有所微詞,但也沒有掀起什麼波瀾。

事實上海漕的興起,並沒有帶來河漕的沒落。

因為運河上漕船的減少,反而使民間客船,貨船,商船增加了不少,並使得南北交通有所改善。

原先運河擁堵時,漕船優先通行,官船次之,民船則要排隊。現在漕船一少,運河通航卻是好轉了一些。

有了海漕在手,正好給林延潮一個很好的機會,朝廷終於可以騰出手來治理鐵板一塊的河漕積弊。

林延潮治理河漕的方法,大體與治理兩淮鹽政的方法差不多。

原先朝廷用運軍負責河漕的漕運,但後來運河被沿河官吏盤剝的太厲害,結果逃亡無數。

於是朝廷想出了種種辦法,比如提高運軍的糧餉,允許漕船來京途中夾帶私貨,甚至不惜用海漕來避免這些陋規等等。

至於林延潮治理漕運的辦法,就是讓朝廷默許運兵將輸漕之事給沿河商幫代辦,同時對沿河州縣對漕運盤剝太厲害的,朝廷予以嚴懲。

若是他們敢反對,朝廷則給予海漕更大力的支持。如梅家為首的海漕商幫都看著這一塊呢。所以林延潮提出將海漕漕額從原先五十萬石加至一百三十萬石,河漕漕額從三百五十萬石減至兩百七十萬石。

王衡雖不知道歷史上這些船民因被盤剝,最後不得不形成漕幫對抗官府,以至於後來的清朝隻能對漕幫睜一眼閉一眼。

但王衡深信林延潮之能,林延潮解決漕弊的方式,就是如此一點一點的加碼。

但此事卻遭到了政見保守的沈一貫的反對。他認為此舉必會遭到運河激變,為政之要在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延潮與沈一貫在閣中因此起了爭執。

現在官場上對林延潮與沈一貫之間關係揣測很多,大部分認為是勢如水火,但這些傳聞多是不實,在更進一步的京官廷臣們看來林延潮與沈一貫的關係沒那麼差,至少在表麵上還保持著一團和睦的樣子。

二人關係到底如何,唯有林延潮與沈一貫二人清楚。

但王衡明白。確實在很多政見上,林沈二人持相反的的態度,趙誌皋去位後,二人就有些無法調和了。

但林延潮對沈一貫一直采取忍讓的態度,容許對方在很多事上拍板。

而且王衡看得出來沈一貫頗有野心。沈一貫在閣經營那多年,浙黨可謂遍布朝堂上下,如右中允陳之龍、戶科都給事中姚文蔚、工科給事中鍾兆鬥、吏部員外郎賀燦然等,此外蜀人刑科給事中錢夢皋、禦史張似渠、齊人禦史康丕揚都是他的心腹。

王衡坐在公案上剛寫完一個條子,這時候門吏推門入內給了王衡一個條子。

王衡看完條子,不由臉色巨變。

當即他起身來到值房套間後,走向坐在搖椅上閉目休息的林延潮。

可以看出林延潮十分疲倦,方才剛剛睡下。

王衡縱然不忍心還是道:「相爺,相爺。」

林延潮眼睛一睜坐起道:「何事?」

王衡道:「啟稟相爺,山西,河南巡撫來信,山西,河南兩省從去年八月起,已是半年不雨,現在土脈焦枯,河井乾涸,二麥盡槁,赤地數千裡,受災百姓達數百萬啊!」

林延潮神色一焦,立即起身拿起奏報看了一遍。

王衡立即給林延潮披上外袍,但見林延潮一手持公文,一手負後於值房裡踱步。

但見林延潮對窗嘆道:「仆本以為平定播州,朝鮮後,能讓朝廷稍稍緩過一口氣來,再革除積弊,但是山西,陝西竟又遭大旱!」

王衡聞言已是紅了眼睛然後道:「相爺還請寬心,兩省巡撫已督促百姓屯墾番薯備荒了。」

林延潮點點頭道:「仆懊惱並非山西,河南之事,而是仆入閣以來一直碌碌無為。」

「記得當初未入閣時仆曾與令尊言過,仆入閣三年不更大政,任其而為,三年後再行變法。如今仆已入閣已是三年,但說來變法之事,仍遙遙無期。說來都是仆自視過高了。」

王衡勸解道:「昔日楚莊王蒞政三年,無令發,無政為也。其國人以鳥喻之,楚莊王答曰,此鳥三年不翅,將以長羽翼,不飛不鳴,將以觀民則雖無飛,飛必沖天雖無鳴,鳴必驚人!相爺不也是如此嗎?」

林延潮搖了搖頭道:「你以楚莊王喻仆,仆實欣慰。但為今之計唯有請令尊再度出山重整河山才是正途。」

王衡聞言大吃一驚。

有段故事,王衡是耳熟能詳的。

天子還未親政時,有一日天子向輔臣詢問,昔年嘉靖時閣臣呂本在家安否

此事傳到了張居正耳裡。結果張居正大怒,他立即召呂本之子,中書舍人呂兌到朝房問道:「主上問尊公起居,舍緣受知」

呂兌聞言大驚,立即上疏辭官跑路。

當時呂本已經七十餘歲了,路也走不動,天子不過聽說了呂本的名字,隨意問了兩句。張居正居然以為天子有召呂本回朝取代他的打算,將呂兌叫來好一頓質問。

而今論器小多忌,林延潮未必在張居正之下啊。

何況眼下他權傾天下,朝堂都是他的門生故吏,自己的父親現在入閣未必能壓得過他。

王衡道:「家父素來閒雲野鶴,從來沒有戀眷權位之意,自歸隱山林後,此意更堅,早已是不過問世事,何況近來身子也不好,更是無能為力了。」

林延潮見王衡驚色,不由笑道:「辰玉想到哪裡去了,你是我的左膀右臂,秉政以來多有借重你的長謀,至於老相爺,林某更是敬重有加,無論是他將來身在何處,林某都以學生事之。」

王衡聽了林延潮這話仍是驚疑不定。

眼下天子屢有問政王錫爵。不僅如此王錫爵還與林延潮保持密切書信往來。更何況他現在為林延潮機要中書,朝堂之事王家可謂事事參與。

如此王錫爵就算不回朝,都能影響中樞大政。但萬一回朝,林延潮居其下,那麼二者原先和睦的關係就要破裂。

故而林延潮今日這番話其實是在警告自己啊。他提及三年之期已滿,正是他主持變法,大張旗鼓的時候,這時候誰擋他的路,他就要除誰,用張居正的話來說,就是芝蘭當路,不得不鋤。

王衡想到這裡,決定回家後寫信力勸其父不要任何出山的念頭。

半個月後,天子派的官員至太倉請王錫爵入閣。

王錫爵當初以少傅兼太子太傅兼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下野,眼下天子為了啟用王錫爵又加少保之銜。

王錫爵得旨前,已收到王衡書信。

王錫爵是否因王衡的書信改變了起復之心此不得而知,但他卻上表給天子辭去官職不肯入京就官。

「相爺,王太倉已是辭了聖命!」

林延潮於府中書房聞之此事,不由點了點頭。

陳濟川道:「還是王大公子的信起了作用。」

林延潮搖了搖頭道:「你錯了,若王太倉真有起復之意,又是其子一封信可以阻得了的。」

「但加上相爺的分量就不同了。」陳濟川躬著身言道。

林延潮看了陳濟川一眼,微微一笑道:「你倒是無所不知,但為了穩妥起見,還是王太倉永遠都不能不回朝的好。」

林延潮說到這裡,陳濟川知道林延潮早月匈有成竹:「還請相爺吩咐。」

林延潮道:「既有中使至太倉相請,那麼王太倉起復之事就非我與聖上二人所獨知,既是如此放出風聲給鄒,顧二人知曉。這二人深恨王太倉,必會全力阻其起復。」

陳濟川稱是。

林延潮突問道:「對了,沈泰鴻在河南為官如何?」

陳濟川道:「可以稱得上銳意進取。漢南本來就藩王眾多,又多占民田,這一次河南大旱,沈泰鴻竟然打起潞王的主意,不僅截留王府祿米,出麵請他開倉放賑。」

「又是這個潞王。」林延潮微微笑了笑,真是老相識啊。

當初潞王在河南被林延潮搞得灰頭土臉,一度要往湖廣就藩。但後來潞王每日寫信向李太後哭訴,終於天子還是因李太後所請,將潞王又遷回就藩河南,為此又多花了朝廷幾十萬兩銀子。

李太後終究已是失勢,又兼言官屢有彈劾潞王來向天子表『忠心』,因此潞王這一次就藩後,實比之前已是收斂許多。

去年林延潮成為首臣,潞王甚至『不計前嫌』還送了三千兩銀子,一對翡翠作賀。

林延潮退了銀子,但還是大度地收下了翡翠。

「沈泰鴻這一次截留了給潞王的祿米,潞王也知這沈泰鴻背景不小故而沒有造次,但聽聞河南巡撫對沈泰鴻這樣『打擾』親王之舉甚有不滿。」

林延潮聞言雙眼一眯,撫須道:「今年河南旱情到了這個地步,這個河南巡撫不去憂民,反而還擔心起親王的租子起來,立即以我的名義寫信給河南巡撫,告訴他今年河南賑災之事不許有任何差池,否則聖上怪罪下來,他擔待不起。」

「那沈泰鴻那邊?」

林延潮道:「由著他放手去做!」

陳濟川問道:「相爺,是不是要讓沈泰鴻在河南弄得不可收拾,再以此作為沈四明相公的把柄。」

林延潮微微笑道:「如此粗淺的手段,豈能對付得了沈相公……當務之急還是……」

「阻王太倉回朝?」

「是河南,山西之旱情。」

次日,林延潮上表天子言河南,山西大旱,懇請天子收回派往兩省的礦監稅使,以利各地商人輸米進入河南,山西以緩解災情。

林延潮疏奏入,天子不聽。

於是林延潮上疏請辭,辭疏上雲,臣入閣三年來,言以事功振興國家,但卻無一功有益於國家,屍位素餐莫過於此。

天子下旨安撫林延潮言,卿平播,退倭之功,天下皆知,何言無一功。

對於林延潮的辭官,天子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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