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不走,因為哪也去不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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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離開了這個世界,應該沒有人會感到悲傷。

小巷後麵的老樓,深夜裡寂靜的沒有任何聲音,隻有六樓的一扇窗戶時常徹夜通明。

以前每當我收攤回去將小吃車鎖好,會在樓下呆坐一陣。

我渴望家的溫暖,卻又恐懼推開門後將要麵對的一切。

我的家不像個家。

追溯到記憶的起點,父親無所事事,母親獨自操勞,家裡的地板似乎永遠收拾不乾淨,她擦乾眼淚,第二天騎自行車送我去上學,又急匆匆的趕去廠裡上班。

夕陽下,我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從我的視角看去,能清晰的看見母親臉上的傷痕,以及那雙疲憊的眼睛,她日漸消瘦的背影,在菜販手上討價還價。

學校要求買校服,母親去廠裡預支工資,學校要求買全套的資料,母親賣掉了自己唯一一件首飾。

我從來沒有從母親口中聽過一聲抱怨,隻記得無數個深夜,她獨自躲在角落,一邊擦眼淚,手裡還緊握著一瓶百草枯。

我知道,母親已經拚盡全力,我也知道,她早就撐不下去了。

母親說她對不起我,母親說她想去另外一個地方。

我把百草枯從母親那偷了過來,我在想,母親說的另外一個地方,到底是哪裡。

隨著年齡的增長,母親日漸衰老,生活也愈發緊張和絕望。

同學們排斥我,欺負我,我沒有朋友,不懂和人相處,班主任說的沒錯,我這種人,活一輩子都在混吃等死。

家裡經常有人上門要錢,都是父親在外麵欠的,大門上還貼著拖欠了幾個月的物業費單。

我選擇輟學,那天母親扇了我一耳光。

母親哭的傷心欲絕,絕望的對我說:「馮一銘,你放棄的不是學業,你放棄的是我半輩子的心血!」

沒錯,是我親手斬斷了母親多年來的含辛茹苦。

那一耳光之後,我擦乾眼淚,開始在中和巷擺攤賣烤麵筋。

父親嗜賭如命,沒錢了就跑到我的攤子來,二話不說就從我手上搶錢,有一次攤子上沒現金,他把我手機奪了過去,讓我告訴他微信的支付密碼,我沒說,他直接把手機拿去賣了。

一旁的顧客也看不下去,對我說:「你怎麼攤上這麼個父親?」

我隻能苦笑,命運從來不讓人喘息,更不給選擇的機會。

米糯的出現,我很慶幸。

她從來不會嫌棄我滿身的燒烤料和煙熏味,也從來不介意我的自卑和懦弱,更不介意在深夜收攤之後,陪我去看一場即將散場的電影。

無論刮風下雨,她陪我守在攤子前。

她告訴我:「沒關係,你一定可以的。」

我身上所有的希望和絕望都來自身邊人,米糯答應了我的求婚,那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事情。

燒烤店沒有生意,我印了厚厚一遝活動傳單,頂著烈日穿著卡通服在巷子裡做宣傳,我舔著臉將自己做的東西拿去給其他店裡的廚師品嘗,懇求他們能提出意見。

我見過淩晨四點還在奔波忙碌的人們,就在我獨自前往批發市場的路上,也見過一邊擺攤一邊照顧三個孩子的母親,就在我的攤位旁邊,我更見過那些閉上眼睛就是噩夢的夜晚,那些匍匐的絕望和痛苦,壓在身上難以喘息。

我努力過,也拚命過,每當撐不下去的時候,我總會想起母親,想起米糯,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她們都是我咬牙堅持下去的意義。

米糯離開那天,她幫我將母親安頓好,我心裡感到恐懼,因為我捕捉到了她絕望的神情。

米糯接受不了我的家庭,給我留下一道背影。

母親也終於攢夠失望,給我留下一張字條。

她們都讓我好好照顧自己,可她們不知道,對我而言,她們的離開,我也隻能隨著離開。

站在生活多年老小區裡,眺望六樓。

我覺得有點累了。

我知道,該結束了。

………

夢中,過往的回憶一幕幕浮現,我猛然驚醒,發現自己正趴在收銀台,微弱的台燈照在我的臉上,衣袖上粘滿淚水。

耳邊是暴雨敲打塑料篷布的聲音,街上的行人撐傘走過。

我呆呆的坐起身,盯著窗外雷光閃爍,將手機充上電,開機,習慣性的撥打母親的電話,提示對方關機。

在拘留所待了幾天,心情變得平靜了些,卻沒能動搖自己原本的計劃,我想,要不乾脆把廚房的煤氣罐點了,連同和米糯最後的回憶一同消失在這個世界。

放下手機,卻瞥見屏幕裡數條微信消息同時彈了出來。

打開一看,這些消息全都是我在拘留所期間發來的,也都來自同一個人。

「馮一銘,你去哪了?」

「看到後趕緊回消息!」

「馮一銘,你別沖動,沒什麼過不去的,你在哪?我去找你。」

「你就回復我一下吧,哪怕一句話都行。」

「馮一銘,房子我已經幫你買回來了,一定會好起來的,你相信我!」

「馮一銘,我在燒烤店等你。」

「我都被凍感冒了,你倒是吱一聲啊。」

「難道我們真的沒有機會再見了嗎?」

「馮一銘,我再等你最後一天,你再不來,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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