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樹人阿禮（1 / 2）
一整個上午，喬知藎都把自己關在房裡，不知道他身處哪裡，她本以為那個叫她日思夜想的人馬上就會回來。
十年來，她無不盼望著這一天。盼望著一家人可以團聚，再也不用分開。不拉一定會為爸爸的回來感到高興的，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一個英雄。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
然而隻是一天，僅僅一天就收到他生死未卜的消息。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可是能做什麼呢？她不知道去哪裡找他，他隻要一出房門，就不知去向。
喬知藎越想越傷心，倘若他昨晚真的回來就該進來看看大家啊，難道他連家人都不愛了嗎？何況從來沒見過孩子。
喬知藎將頭深深埋在膝彎裡，她坐在床上，不知道該不該怨他，又不知該做什麼，隻好任由淚水肆無忌憚地將自己單薄的膝蓋浸濕。
客廳裡，不拉和奶奶安靜地呆在沙發上。不拉覺得愛說笑的奶奶突然就變得心事重重了，她拿著撲克牌時眼光呆滯，這是很少見的。他一邊想著要不要和奶奶說說話，一邊又被電視裡輪番報導怪人出沒的新聞給吸引住了：一頭短發的街頭記者激動地隨機采訪過往的行人，可以看到，大家情緒激昂，紛紛搶奪話筒，各種猜測的話千奇百怪，沖口而出。不時插播的手機拍攝的小視頻裡，播放著金科大廈高樓上發生的爆炸事件；工作人員事後解釋是實驗裡的「活躍氣體」在容器裡無人看管過度「反應」，安全閥門受阻產生沖擊波，所幸威力不大，沒有造成人員重大傷亡；一個巨人的懷裡抱著小孩，瞬間跳到地麵，人群爆發出了喝彩聲。
這些都叫不拉振奮不已。
那就是一個人啊，怎麼說不是人類呢。不拉感到奇怪。
「不拉」，聽到聲音的不拉抬起頭來，奶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下了手中的牌，正溺愛地看著自己。
「過來。」喬老太太輕聲說。
不拉聽話地坐到奶奶身邊去。他發現奶奶似乎比平時顯老了一些，看上去臉色暗淡，兩頰微凹，皺紋更深了。
「昨天早上你有見到這個人的臉嗎？」喬老太太瞧著電視屏幕說。
「太遠了奶奶，但如果現在讓我見到他，我一定能馬上認出來。」不拉瞄著電視。
這時候短發記者正采訪一對母子，她把黑色話筒直推到受訪者麵前。年輕的母親一頭波浪長發，帶著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孩。麵對鏡頭，做母親的滿臉興奮，一個勁地講述自己當時的體驗，就像被一股諾大的力量帶離了現場，避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簡直太神奇，太不可思議了，我以為我們就要死了，突然有一雙大手攙起我們飛出好遠，我的雙腳離了地，我們飛起來了，可是根本沒人靠近我們啊，是吧，美寶。」她竟然激動地詢問起年幼的女兒來。稚嫩的女兒一個勁地點頭，就像經歷了一場有趣的冒險。
「你是說你和女兒飛出去好遠？」記者問。
「是的、是的，我和女兒緊緊貼著，我清楚記得，就像做夢一樣騰空而起，飛了出去。」
「他真是一個英雄，對嗎？」喬老太太看著電視，摟著不拉的小肩膀說。
「是的，奶奶，沒有人那麼厲害的，他爬到高高的樓頂隻用了不到幾秒鍾，比鳥兒還快。如果當時奶奶也在場的話，我敢肯定會被嚇到的。簡直大棒了。他救下的那個人害怕得直哭鼻子呢？」不拉仰起頭說。「為什麼他不會爬呢，要是我就自己爬到媽媽那裡去。」
「不是所有人都會爬牆的，不拉，恐怕隻有那個英雄和你有這種本領。」喬老太太眼角濕潤，猶豫著要不要對不拉說出真相。可憐的孩子啊，總算見到自己的父親了，可是卻連相認的機會都沒有，現在恐怕再見一麵都談不上了。
喬老太太不知不覺攬緊不拉的小胳膊，眼看就要流下兩行清淚。
「如果能見到他就好了。」不拉說著，好像懂得了奶奶的心事。
「奶奶，你說他昨晚真的有來嗎？今晚還會不會來？那個胖叔叔說他中了毒，是不是很嚴重？他為什麼要來我們家呢？」
喬老太太吞了一下口水說：「奶奶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奶奶也想著他能來，媽媽也想。等他來了，你就問他為什麼要來我們家？」
門口的風突然大了起來，刮得龍眼樹沙沙作響。不拉轉頭看了一眼。門板慢慢轉動，僅此而已。
那天晚上，不拉捧著學校新發的語文書發呆，書裡的故事這時候根本就吸引不了他的注意，他隻瞄了幾行，便抬起頭來。媽媽正在上網。
「媽媽，你是在尋找怪人的消息嗎？」不拉好奇地問，他把課本靠在懷裡。
「媽媽就隨便看看。」喬知藎說。她的情緒稍有平復，然而還是擔心，卻又什麼都做不了，茫然地點開各大網頁，沒有更多的消息，能看到的視頻都是電視上的幾個鏡頭。
不拉的眼睛溜來溜去，家裡一如往常地寂靜，他總覺得怪人還會來的，也許就在今晚。
「媽媽，我想問你，早餐的時候，你是不是哭了。」不拉輕聲說。
「是眼睛有點乾了…你先睡吧，很晚了。」
「好的，媽媽」
盡管媽媽如此說，不拉仍然覺得她有事瞞著他。他還不想睡，他很想知道其他的一些事情，可是又不想違背媽媽的話，特別是今天。他看了看矮櫃上的鬧鍾，又看了看媽媽疲累的背影，感到為難。最後他靈機一動，跑去仍在另一間房裡疊撲克打發時間的奶奶道聲晚安，接著拐到廚房喝了好些水，這才爬上床，蓋好被子，沉沉睡去。
窗外月色溶溶，整個社區仿佛全部睡著了。一兩朵浮雲像轉歪了的二月天一樣在幽靜的天空中飄盪。
到了半夜，不拉因為尿急終於醒來，他偷偷睜開眼，媽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睡到他旁邊。他一邊瞧著媽媽疲累的臉，一邊慢慢提起被角，害怕將她吵醒。
不拉躡手躡腳地走近窗邊，月光照亮了整個淺灰色大理石窗台，窗玻璃上隱隱約約映出自己蓬頭亂發的樣子。窗外院子裡，除了高大的龍眼樹、幾根晾衣杆，什麼都沒有。怪人沒有來，不拉感到有些失望，猶豫了一下，隻好轉身輕輕向廁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