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別故裡（1 / 2）
橋西區四十三號十公裡之外的郊區，一個破舊倉庫裡，不拉躺在一堆舊紙板上沉沉睡去，他的鼻腔裡發出低低的鼾聲，聽起來起伏有力。臉上卻是淚痕未乾，眼睫毛整齊地合著，像兩把黑色的小毛刷。
阿禮看著他，心裡隱隱作痛。想了想，從懷裡拿出一朵乾枯的紫色小花放在他鼻子下。那朵紫色小花開始發出的淡淡幽香，進入了布拉的鼻腔，他的臉上立即露出一絲怪異的笑意，跟著翻了個身，仿佛睡得更沉了。
阿禮微微一笑，跟著嗅了嗅那朵花，心裡發誓不管如何，一定要護他周全，就算豁出命去，也不能辜負尉太的重托。一定將他培養成人。
阿禮身上的傷口已經用自己調製的藥粉敷好，止了血水。此時想著先和不拉小睡片刻，待得天黑，避開行人，馬上扶了他離開這裡。
一想到離開這裡，不禁又想，之前和尉太並肩而來，不料如今卻是和他的兒子回去。想到從小和尉太嬉鬧滾爬，一起經歷過不少生生死死，縱然稍有分離，總是知道兩人會在不久之後再次見麵。可是，從今往後，卻是人鬼殊途，再也不能相見了。
他心裡一酸，泫然涕下，內心無比淒愴。過了一會，花兒催眠安神的神奇效果開始發生作用，便漸漸地模模糊糊睡去。但見尉太在草地上撕下一隻烤得金黃的羊腿遞給他，還沒開吃，朱令便帶領黑壓壓的一大群猛獸連聲怪叫著從森林深處襲來…他隻好扔下羊腿，與尉太上前斯殺，一時殺聲四起，血肉橫飛。隱隱又見他與尉太兩人帶著幾名兄弟奮勇爬上絕壁，縱身從敵後掩殺過去。迷糊中過了好久，撲通一聲跌入水中，一下子斷了呼吸，月匈口沉悶，驀然一隻大手從頭頂伸來，將自己從水中撈起，沖出水麵，自己一個激靈醒來。睜開眼，發現身上竟然一點水花都沒有，正身處一個破倉庫中，不禁恍然，原來竟是驚夢一場，腦中便覺似有千斤之重，壓在頸脖上，頭痛欲裂。尉太剛剛離開這個人世，怎麼卻像已經死了很久很久。「不拉。」他醒起什麼似地轉過頭，驀地發現不拉睡覺的地方空空如也，隻有破紙板凹跡猶在，這一驚非同小可。他「霍」的一聲站起來，奔出大門，夕陽西斜照在低矮的田野上，雜草野花，揺曳淒滄，望過去沒有半點不拉的影子。
不拉站在自家院子的龍眼樹下，地上血跡斑斑。有些血跡凝成塊狀被踩出了人的腳印。他小心翼翼，盡量不去碰到它們。他避開血多的地方，慢慢走到屋子大門，伸手推開。
屋裡一片狼藉。他有點害怕，顫聲叫道：「媽媽…奶奶…」屋子裡沒有聲音，他知道不會有人出來的。他在倉庫裡睡了一覺，這一覺沉重而漫長，當他醒來時，他突然覺得什麼事情不一樣了。是的，家裡隻剩下他一個人了。他的眼淚立馬飈了出來，在遠去之前，他要回去再看一看無比熟悉的家裡。
他多希望能和往常一樣，有人笑著走出來對他說：「我們的不拉回來了。」但是沒有，到這時他才仿佛真的明白，媽媽和奶奶是真的死了。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哭聲越來越大，哭著、哭著，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根本沒人來理他。聲音在周圍空曠地回響，他孤零零一個人把哭聲發了出去，那哭聲又被空氣撞了回來。最後想是哭得累了，隻好慢慢收起了眼淚，摁開大燈，走了進去。
就像走進一個似曾相識的地方：奶奶最愛的花瓶碎了一地，博古架歪向餐桌。這個家就是原來的家啊。他咬著牙扶起一隻倒下的單人沙發。一隻小壁虎從底下迅速遊到天花板的吊角線，要是往常他一定追上去抓住它，可是現在一點心思也沒有，他和它對視了一眼，看著它迅速逃走。
他走進房間，看有什麼要拿的，他知道自己是要和阿禮叔叔去到一個新的地方，那個地方很遠很神秘，或許要到自己成為像爸爸一樣的大英雄才會回來，那時候，一定去找胖博士報仇。奶奶和爸爸、媽媽都是他害死的，自己要把所有的機器人都撕碎！統統拋到垃圾堆裡。不拉心中燃起了一陣怒火，甚且哭了出來。他坐在床頭上，咬著牙，攥緊拳頭，眼淚流了一臉。
一陣風從掀開的窗簾縫中吹了進來，吹得窗簾呱啦作響。不拉隻逗留了一會便走回餐廳。他打開冰箱，裡麵塞滿了東西：蝦米、雞蛋、新鮮的通心菜和蘋果，每一樣都新鮮得怪異。不拉拿了一塊米糕塞進嘴裡，就仿佛塞進的是別人的嘴那般僵硬無味。
「不拉！」
不時聽見有人叫他。葵阿姨站在門口，她想是聽到了哭聲了。
「葵阿姨…」布拉隻喊了一聲就撲過去。兩個人抱頭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方才分開。他看到葵阿姨臉上沒有化妝，黃斑零星散布，也看到和奶奶臉上一樣的皺紋。
「不拉。我的好孩子，奶奶走了。我看見警察把她的屍體抬走了。」
「他們帶奶奶到哪裡去？」
「這個…他們會妥善處理的…隻要發生這種事情，他們就會動用公費處理。」葵阿姨低著頭，用手腕小心地、一點點地擦去頰上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