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穀深(1 / 2)
思過穀裡一片荒蕪,茂盛的野草占據道路,已經攻到房屋的牆壁與頂上,即將登堂入室,居住者當年的努力幾乎全都付之於流水。
馬維的幼子已經醒來,找不到熟悉的麵孔,正在仆婦懷中大哭,仆婦一邊哄孩子,一邊打量山穀,不敢說話,心裡卻是一片冰涼。
徐礎分草入穀,很快出來,笑道:「還好,屋子能用,但是需要收拾一下。」
眾人無不目瞪口呆。
麻金帶著衛兵在城外與徐礎匯合,一同跟來,這時麵麵相覷,覺得事情有些奇怪。
徐礎明白眾人的心思,「幫我開出一條道路,整理出三間屋子,諸位可各回各處,自尋前程——除了小孩子,我受人之托,要將他留在身邊。」
麻金道:「我也留下。」
其他人都不吱聲,馬維的幼子雖然沒聽懂,但是哭得更大聲了。
麻金帶領衛兵與兩名男仆,以刀割草,開出一條狹窄的道路,整理出三間比較完整的房屋,一切忙完,已將近天黑,誰也沒提要走,正常埋灶做飯,與紮營無異。
吃飯時,徐礎將孩子叫到自己身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臉上淚痕未乾,但是累了也餓了,正在啃一塊從家裡帶出來的糕點,抬頭看著徐礎,一句話也不說。
仆婦替他道:「王子單名一個軾字,乳名駒兒。」
「駒兒。」徐礎笑了笑,「名是哪個字?」
仆婦說不出來,孩子抬手,在空中一筆一劃地寫出來,另一隻手仍拿著糕點往嘴裡送。
「誰教你寫字?」徐礎問。
馬軾不吱聲。
「母親?」
馬軾點點頭。
徐礎又問幾句,馬軾要麼不回答,要麼隻是點頭,其中沒有任何含義。
徐礎向十名衛兵道:「明日一早,請諸位返回漁陽復命,就說我要在思過穀裡住一陣。」
衛兵頭目立刻點頭,不願胡亂客氣。
徐礎又向兩名男仆道:「兩位有何打算?」
男仆互相看一眼,一人道:「王妃派我二人跟隨徐先生、保護王子,我們要留下。」
仆婦也道:「小駒兒離不開我,我也不走。咱們要在這裡住多久?」
眾人都在屋外吃飯,徐礎抬頭看一眼星空,回道:「難說,看今後的局勢吧。」
再無人說話,吃過晚飯之後,各去休息,衛兵就在外麵搭建帳篷過夜。
次日一早,十名衛兵將乾糧大都留下,告辭離去,午時剛過,麻金抱著馬軾走進徐礎的房間,說:「都走了。」
連仆婦也不肯留下,跟著兩名男仆悄悄離開,不好意思過來辭行。
徐礎向馬軾道:「喜歡這裡嗎?」
唯一熟悉的仆婦也不在,馬軾更加膽怯,卻沒有哭,搖搖頭,第一次直接回答徐礎:「不喜歡。」
「我初來的時候也不喜歡,慢慢就住慣了。」
「我想回家。」
徐礎示意麻金將孩子放下,俯身對他說:「咱們都無家可歸了。」
馬軾不知聽懂沒有,愣了一會,突然放聲大哭。
徐礎有一百種道理證明小孩子不該哭,但是沒有一種現在能用上,隻得挺身向麻金求助:「你會哄小孩子?」
麻金搖搖頭,但是抱起馬軾,輕輕晃動,逐漸止住他的哭泣,然後向徐礎道:「我試試。」
「多謝。」徐礎長出一口氣,他真不知道如何麵對這麼小的一個孩子。
麻金猶豫一會,開口問道:「這裡安全?」
徐礎想了想,「冀州軍應該會比鮑敦和寧軍早到一些,搶占鄴城,他們隻需專心抵抗寧軍、放過鮑敦,此戰必勝,所以——這裡安全。」
麻金略顯驚訝,「這麼簡單?」
「鮑敦與寧軍並非舊交,結盟之初必然各有疑慮、彼此忌憚,可以直接離間,無需太多花招與巧計。」
麻金點下頭,抱著馬軾轉身走了。
麻金向來沉默寡言,極少問東問西,徐礎卻有些意猶未盡,繼續道:「梁王兵少,且又意誌消沉,無可挽救,無可挽救……唉。」
接下來的幾天裡,三人住在穀中無所事事,馬軾哭了三天,到第四天終於緩過來,露出貪玩的本性,總想往草窠裡鑽,麻金不得不時刻跟在後頭,將他拽回來,頗有些焦頭爛額,沉默如他,居然能與小孩子聊得起來,絮絮叨叨,與徐礎相處多日,說過的話也沒現在一天多。
三人吃得都不多,但糧食還是日漸減少,穀外卻一直沒有人來。
思過穀離大道有段距離,草高且深,路徑曲折,外麵幾乎看不出這裡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