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台風（1 / 2）
「預計8月2號到8月5號，我市大部分區域降雨仍將持續，其中今明兩天降雨較強，請市民朋友出門攜帶雨具，注意出行安全」。
殯儀館的廣播裡傳來溫和女性的播報聲音，夾雜著電流聲，在漫天大雨時斷時續，恍惚中給人一種末日即將來臨的感覺。
葉昭穿著黑色西裝，手臂上戴了一圈黑紗，獨自站在福安廳外走廊的角落裡。右手夾著的煙已經快燃到盡頭，但他毫無知覺。狂風夾雜著雨滴不斷砸向他，黑色的西服月匈前已經濕了一片。
突然衣服口袋裡一陣震動，他掏出手機，看清來電顯示後，毫不猶豫把電話掛了。幾秒以後，電話又震動起來，那頭接著打，他就接著掛。手機連著震了三四次以後，他再也忍不住，用力把手機扔到雨幕裡，手機在泥地裡滾了幾圈後黑屏了。
冷漠地看著黑屏的手機，漆黑如墨的眼眸裡是藏不住的憤怒。
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走過來提醒他告別儀式的時間到了，葉昭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情緒，恢復平時淡漠的表情，走進福安廳。
他剛踏進福安廳，泥地裡的手機就被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撿起，細心的用紙巾擦乾淨放進黑色的西服口袋裡。
福安廳裡循環播放著哀樂，葉昭站在一眾人前來吊唁的人前麵，不遠處主持人拿著廉價的話筒聲情並茂地走葬禮流程。
音響裡夾著呲啦啦的電流聲，主持人說什麼葉昭一句都聽不清，木木地盯著腳下發黃的地磚，腦海中一片空白。
「接下來，請家屬上前行叩首禮」，主持人說罷看向葉昭。
葉昭機械般上前，正對爺爺的遺體，跪在蒲團上，三叩首，然後站起來，走向旁邊。他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平時挺拔的身體微微彎曲著。
有人上前獻花後，走到他身邊說「節哀順變」，「保重身體」之類的話，他都回以鞠躬，並不說話。
老爺子沒有兄弟姐妹，唯一的兒子此時不知道在哪裡，也聯係不上人，再加上兩年前的那件事，來送行的人寥寥無幾。
流程很快走完，前來吊唁的人也都走了，工作人員將棺蓋蓋上送到火化室。
火化室門口，另一家人在外麵等候，老人的遺體應該是剛被推進去，此起彼伏的哭聲在火化室外的走廊裡不斷回響，有撕心裂肺的號啕大哭，有時斷時續的抽泣。
葉昭就像個異類，臉上看不出半分悲傷，自爺爺去世以來，他沒有一滴眼淚，甚至覺得死就是解脫，不管是對爺爺來說還是對他來說。
久病床前無孝子，老話說得果然沒錯，葉昭自嘲的想到。
爺爺生病的這兩年是他一個人在醫院照顧，看著本就瘦弱的爺爺，變得形容枯槁，毫無生氣。
他還記得那天，爺爺難得神智清醒，無力的握著他的手，嘴裡說著聽不清的話，葉昭有種強烈的預感，時間到了。
他哽咽著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兩年來，他一直在說自己隻有爺爺一個親人了，說他不想一個人，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爺爺才在痛苦中苦苦堅持。
可如今，他想放爺爺走了。
「爺爺，小昭長大了，你可以休息一下了」，他看著老人渾濁的雙眼，流著淚笑著說出這句話。
老人眼皮顫抖著，渾身都在顫抖，氧氣罩也劇烈起伏。就在眼淚劃過幾道皺紋沒入花白頭發的時候，心髒停止跳動。
看著電子屏幕上不再起伏的線條，葉昭靠過去將臉頰貼上爺爺的手掌，感受著最後那點還未消散的溫度。
兩個小時後，工作人員抱著骨灰盒出來，過了一會兒，周圍的哭聲漸漸遠了，那家人捧骨灰盒走遠了。
雨下得更大了，狂風裹挾著雨水，八月盛夏，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全身，讓他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輪到他了。
葉昭的身體像是被釘住了一般，邁不動腳步。強烈的恐懼湧了上來，他好像才意識到爺爺離開了，原以為眼淚早已流乾了，可現在還是控製不住的爭先恐後的逃出眼睛。
想起前麵那個痛哭流涕的阿姨，葉昭恍然大悟原來這種時候眼淚是控製不住的。
腦海中不斷浮現爺爺的臉，笑嗬嗬的遞給他薯片，嚴肅教訓他的樣子以及戴著氧氣罩毫無生氣的臉，他就這樣伏在裝著棺材的推車邊上哭，用力地咬緊牙床，不讓自己哭出聲，隻是不停顫抖著的肩膀暴露出此刻的悲傷無助。
工作人員見慣了這種場景，隻是安靜站在旁邊等他哭完。
幾分鍾以後葉昭才站起來，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整理好情緒。工作人員說了句節哀順變，便推著車進了火化間。
葉昭就這樣孤零零的站在火化室外麵，餘光裡突然出現一抹黑色的身影，他下意識的轉頭，愣住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