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朕一人定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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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夜裡,韓孺子從書案上抬起頭稍稍休息一下的時候,眼中總會有東西一閃,似乎看到角落裡默默地站著什麼人。

他想起那個叫孟娥的宮女,心中微微發痛,不知是因為過於困惑,還是舊傷發作。

他現在批閱奏章非常快,大多是掃一眼,朱筆寫下「閱」字,交給勤政殿處理,更多的時候,他伏案細讀的是一部部史書。

今天擺在桌上的書有些特別,是半部實錄,記載著他登基以來的事跡。

按慣例,皇帝不能看本人的實錄,但這隻是慣例,而不是明文律法,韓孺子現在可以做任何事情,史官們隻是不出聲地猶豫了兩天,在第三天將尚未裝訂成冊的實錄乖乖送來。

韓孺子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可最近聽到的一些傳言,讓他十分好奇。

幾年前的冬天,大楚定鼎以來最為強大的一股敵人闖進關內,直逼京城,皇帝親率將士迎敵,湧現諸多大將、名將、猛將,殉難者眾多,可皇帝本人贏得的名聲遠遠超出眾人,甚至誕生了許多神奇的說法。

崔騰的一條腿瘸了,神醫也治不好,他在戰場上曾經親口承認,自己沒殺過人,雙手抱著裝有父親頭顱的木匣,跟著樊撞山一路沖鋒,戰事平定幾個月之後,他卻改了說辭,聲稱自己手刃若乾敵將,如何在屍體堆中救了樊將軍一命。

樊撞山當時暈過去了,又的確看到過崔騰緊隨自己身後,因此信以為真,對崔騰極為感激,兩人現在是至交,經常一塊喝酒。

就在十來天之前,韓孺子帶著皇後回倦侯府小住,崔騰突然神秘兮兮地問皇帝:「京城夜戰的時候,陛下挺高興吧?」

夜戰時崔騰被留在了函穀關,沒有參戰,因此與普通人一樣,對那一晚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偏又極感興趣。

韓孺子奇怪地說:「打戰而已,四下裡黑黢黢一片,有什麼可高興的?」

「嗬嗬,別人黑黢黢一片,陛下眼前卻是光明一片。我對天發誓,絕不泄露天機,陛下跟我說說,天兵天將長什麼模樣?是穿金盔金甲嗎?」

韓孺子這才明白,那一戰已經被神化,連天兵天將都出來了,於是他命史官送來實錄,倒要看看史書中會如何記載。

「帝乃率萬騎夜襲敵營,彼時浮雲遮月,目不見物,眾將士皆失所在,唯帝如在白晝,領百騎縱馬馳騁,所指必有敵軍,時不逾刻,敵軍必亂,往往如有神助。」

實錄還算嚴謹,沒提天兵天將,用了「如有神助」四個字,可是與事實仍大相徑庭,那晚很黑,但還沒黑到「目不見物」的地步,韓孺子身邊隻跟著孟娥一個人,兩人盡量避開混戰,以求自保,根本沒有帶百騎沖向敵軍。

韓孺子清晰記得那一晚發生的事情,從未改變。

韓孺子餘光瞥見一道身影,這回是真的,並非眼花,「有事?」

張有才恭敬地說:「陛下,趙若素到了,還要見嗎?」

天已經晚了,韓孺子幾乎忘了白天時曾經召見此人,「他又出城了?」

「嗯,說是踏青去了。」張有才有些不滿。

「嘿,他倒逍遙自在,傳進來。」韓孺子倒不生氣,臉上反而露出一絲羨慕的微笑。

趙若素「罪上加罪」的身份已被免除,但皇帝不封他官職,他也不願意再入朝廷,心甘情願留在倦侯府當一名小吏,閒暇無事,就去賞景弄詩,竟然有了幾分文人的雅意。

趙若素很快進來,頷下留著長長的胡子,向皇帝拱手行禮,而不是磕頭。

張有才更加不滿,但是不敢說什麼,搬來一張凳子,退出房間。他是中掌璽,宮中地位最高的太監之一,就連宰相也對他客客氣氣,隻有這個趙若素的態度還跟從前一樣不冷不淡,點下頭就算表示感謝了。

「陛下傳我有事?」趙若素問,雖然客氣,卻不卑微。

「今年大比可謂英雄輩出。」

「這是好事,大楚需要他們。」

「當然,可是有幾位『英雄』令朕略有不解,望你解惑。」

「讀書人的事情,不如問瞿禦史。」

韓孺子笑著搖頭,「必須是你。」

「陛下請說。」

「申大形這個名字你有印象嗎?」

「這是前宰相申明誌的小兒子。」

韓孺子欣賞趙若素的就是這一點,此人不會對自己明明知道的事情加以掩飾,省去許多麻煩。

「南冠美呢?你肯定更了解。」

「這是南直勁的孫子,小時候就是有名的才子。」

還有一個名字,韓孺子低頭看了一眼,沒有問出來。

「這兩人是今年的狀元人選,朕看過他們的卷子,確實出類拔萃。」

趙若素嗯了一聲,知道皇帝的疑惑不在這裡。

韓孺子停頓片刻,繼續道:「朕納悶這兩人為何會在今年參加大比。」

「三年一選,應該是趕上了吧?」

韓孺子搖頭,「你熟悉朝廷的那套做法,朕所有感覺,朝中官員明顯分為兩派,各自支持一人成為狀元。申明誌致仕、南直勁殉國,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朝廷還記得他們,這是好事,可是熱情得像是在還債,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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