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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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試。」還真考慮。

二人竟沒人提那幾人的事兒。

溫李蹲下身,隔空從彩虹印記裡取出在漩渦湖中心灌來的水,一股腦都滴進石榴樹裡,「喝了它,效果顯著。畢竟你之前都冒出小綠星了。」溫李打趣道。

她也屬於偶爾喜歡耍寶的那一類人。

海喬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與安全。他知道自己練成了「五爪綠脈」。

一片柔軟的混沌中,另一個他從腹部鑽了出來。

他眼前是一扇高大漆黑的木門,門前一塊兒奇形怪狀的石頭上豎刻著鋒利的狂草——大音希聲界。

木門中央有一個正在運轉著的藍色漩渦,海喬剛一靠近,就見上麵顯現出一道綠手影像,綠色的左手緩慢而優雅的在漩渦裡舞動,海喬靜觀片刻,見它停下,便依照記憶還原了一遍。

隻見漩渦瞬間消失不見,木門從裡麵打開了,沒有聲音,卻看見一個佝僂著背的老頭兒,全身上下被遮擋的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一雙眼睛。那樣一雙眼讓初見他的人都要不住地驚嘆一聲:睿智。

他便是大音希聲界的守門人——須彌長老,住在界內的芥子山上。那裡典藏著有關大音界的各種書籍。

海喬來到這裡已經察覺到自己和過去有什麼不同了。像是終於從牢籠裡解脫了一般,自由了。

他看見穿著綠色裙子的溫李坐在一顆小巧的土星上慢慢朝他飛來,一條長著雙手雙腳和翅膀的黑色小魚在她頭頂盤旋不停。

二人相視一笑,溫李拉他上來。

兩天後,溫李又去了A校,隻見平日裡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少年,此時卻穿著一身藍色球衣與同學們在足球場踢球,少年似有所感,瞥到溫李時暢快的對她來了一個飛口勿,滿頭大汗的臉上揚起一抹朝氣蓬勃的笑容,還眨眨眼朝她晃了晃自己腕上的手鏈。

溫李溫柔一笑便揮手離開了。

在這裡,不知二人何時還能再見麵。

她尋找大音族族人,幫助他們將靈魂深處的異靈釋放出來,而大音界就是這些異靈的歸屬之地。

不知從何而來的異靈一旦撤出人體內,異靈就會解脫,人也會解脫。

「請問你是?」女人聽到門鈴聲去開門,見來人是一個二十歲模樣的少女,麵容秀麗。

「我叫方格,是鹿先生打電話叫我來的。」

鹿石聽到自己的名字,便放下膝上的電腦探頭看她,一臉陌生疑惑的樣子「我?沒有啊?」說著詢問的眼神看他妻子。

二人均是一副扌莫不著頭腦的模樣。

方格感覺自己被耍,有些生氣。「明明前天我們還見過麵,你說要出高價買我的畫。我把畫帶來了,你卻說沒這回事兒!那麼大年紀的人了還耍人玩兒呢!」她吼起來。

鹿石有那麼一瞬間迷茫,不過很快就恢復清明,「方小姐,我真的不認識你。你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鹿石暗自揣測她是有心理問題的人,可能有什麼心事不好開口。

「方小姐請進,我們去書房談談吧」。

方格見自己說了半天他都不相信,一再堅持她有精神分裂的嫌疑,氣的她一把將手中包裝好的畫遠遠地扔在地上。

本就覺得可笑,真是自己癡心妄想了,一幅小孩子隨手塗鴉的東西,再詭異,又能值幾個錢?她想發火,卻也無能為力。

有些疲倦的離開了。

鹿石打開包裝,看到了裡麵充滿奇幻與詭異的畫麵。

一扇高大的怪門後是一個神奇的世界。那裡有一座山,山下有一條色彩深沉的彩色河流,一個個穿著奇形怪狀的衣服的人坐在各種不規則的東西上在空中飛行。長著奇怪卻發著熒光的植物或高或矮,一條長著手腳和翅膀的魚和一個全身包裹嚴實的老人像是在交談,最詭異的是畫的左上角的一處,到處都是藍色的漩渦,不知是天空還是暗河,盯久了讓人暈眩。

鹿石實在看不出它有什麼奧秘,便隨手將畫扔進垃圾桶裡。

鹿亓來書房看見了,鬼使神差的撿出那幅畫仔細端詳,突然間渾身抽搐,兩行鼻血自體內噴湧而出,頃刻間昏過了頭。期間手中緊緊攥著那幅被鮮血沾染上的畫。像是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刺激。

「她還在找是嗎?」少年躺在一塊石頭上看書。

「不然呢?等這陰輪天一過,你也該去練『塑身之法』了」。溫李蹲在漩渦湖旁試著用湖水做幾個不同時間段的月亮掛到大音希聲界的上空去。那裡已經有許多循轉不息、自成規律的小型星球存在了。隻是運動方向同漩渦湖一樣,也難怪,畢竟他們都是用它的湖水和湖底的岩石做出來的。

遠遠地湖心處升起來一片葉子,葉麵綠的純粹,卻和普通的樹葉沒有大的差別。

溫李眼珠跟著它轉,極有耐心的等它飄到少年麵前,有些期待的緊緊盯著,卻見它悠閒的與他擦身而過,直朝芥子山而去。

溫李可惜的搖搖頭。還以為每個新族人都有機會獲得一枚緣葉呢。不過這才四天時間,來日方長。

果不其然,少年在三年後終於得到緣葉的垂青,和溫李一樣,他也自創了一個小世界——小橋流水。

溫李睡在彩虹上,閉眼感知著人世中的溫李。突感手心宛如被燒灼了一般滾燙。紅皮書乍然出現,立在她麵前,一張張快速的自動翻頁。

頃刻間好多本該是大音族的人,一個個出現在了這本書裡。

他們,徹底消失了。

溫李沉默中看著他們的故事。無法言說的蒼涼與悲傷充斥她整個靈魂。

她回來了。難得從溫李臉上看出焦急。

「我找到了一個族人,可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上話,不久便發現他已經死了,還是自殺——」

「……還找到其他族人嗎?」

「我不確定,但我能初步斷定他們有很大的可能。隻是……」

「隻是他們都死了——而且死的不止他們。」溫李平靜的語氣中摻了幾分冷然。溫李一揮手將書送到她麵前。

她打開就站在原地一字一句的讀完。

深吸一口氣,聲音卻也是同樣的鎮定,「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們去找芥子長老,你先去叫海喬和關一」久久的沉默後,溫李才出聲。

她點頭消失。

綠衣少女抬眼注視著花園裡的彩虹,它比之三年前更大了。花園也變大了許多。

「芥子長老」明明不是大音族的人不可能進來,也找不到這個地方,可芥子長老卻十三年如一日的守著這扇算作普通的大門。

他果然站在山洞裡盯著大門的方向一動不動。

芥子長老深邃如水的眸子投向她。

海喬和關一出現在她身後,她在將人帶到的一瞬間回到了溫李體內。

芥子長老開口,說了他有生以來的第二句話「我是大音希聲界中自然孕育出的道。隨之而生,隨之而亡。不管過程如何發生,以什麼方式。涉及重要的節律,我隻能做一個無為的觀察者。一切,請相信你自己,靈魂的記憶永遠不會消失,它隻會隱藏在某個地方,隻等一個來開啟它的契機。」他說了一番眾人難解的話,又恢復原來的狀態,看來他的忠告已經結束了。

溫李略一思索,轉身便走。

海喬要問她什麼,她便將另一個自己分離出來,自己去找湖靈。

「阿溫,我隻記得是有一場爆炸,那時我剛開靈智不久,還沒能化成靈體,隻感覺自己是在追隨著什麼,最後來到了這裡。我有感覺,我是在找你——不過我也不知道自己本來的樣子。」小黑魚趴在她腿上費力回憶著。

溫李實在想不明白。

不知從何時開始,一股毀滅意味的無形力量似乎籠罩著整個地球,它來無影去無蹤,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恐懼的氣息,人們隻是潛意識裡有些不安,卻沒影響任何日常生活。

隻是夜黑的更濃,花兒落的更早了。

「……我們這類人注定是上天的棄兒,他對我們不理不睬,我們為何還要這般狼狽的活著?沒有人能治愈我們的孤獨。今日我們有緣歡聚一堂,是命中注定的緣分。我們承受不起,那便一同反抗吧。我們不會傷害別人,那便對自己下手。活著就是折磨。我們無法選擇開始,那便選擇結束。我可悲而美麗的同胞們,就讓我們開始我們的計劃,共同上路。」

「死亡——」

「活著——孤寂」

「死亡——結束」

「終是遺憾……」

……

最後,他們是活著回去的。隻是都像約好了一般,分別在不同的地方自殺了。

從懸崖上墜落,溺死在大海裡,從纜車上跳下去……每個人的表情寡淡無味,可細細品味時,卻都能找出一絲半縷的喜悅。

這些是溫李花費小半個陰輪天從紅皮書裡搜集到的內容,不能再多了。

畫麵模糊,人影重疊,檀木桌上多多少少坐著的有十五人。那是一家茶館,領頭的隻看得見一道長長的挺拔的灰影。

事情有些蹊蹺。他們被迷惑的有些過頭了。

因為即便他們孤獨痛苦,但也不會輕易死去,大都會像海喬一樣,深藏於心的隱隱期待著。

溫李耗費了很大的靈魂之力,剛剛使用的算是違背道法自然的禁術了。她也隻能做到這一步,卻不得不去漩渦湖養傷,在這之前,她要溫李也知道。

她看見那家茶館的名字叫做「沉默館」,開在一處小巷裡。

溫李終於找到了她口中的「沉默館」,見店名用一塊兒長方形的黃梨木牌子刻著草書字樣,右下方還刻印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

她推門進去,見裡麵布置的果然古香古色,雖稍顯簡陋,卻不失格調。隻是風格卻冷清寂寥了些,絲毫不顯所謂的溫馨柔和。

她一進店,那本在一樓角落裡喝茶的男生隨意一抬眼,與她瞥過來的視線相交,兩人均是一愣神,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湧入心頭。

可一點兒也不是什麼曖昧。

對於她來說,那是經過悠久歲月沉澱、隱藏的危險與排斥。

於他而言,那是笨重的模糊卻真實的毀滅與進攻。

一有為,一無為,且都到了極致,兩個全然不同的極端,拉起來這一條線不知能到什麼盡頭。

他眯起眼睛,琢磨著是該讓她上樓,還是呆在底下。

二樓是那些讓他有毀滅**的人呆的地方,一樓是用來在他眼中閒雜人等的客人招待的場所。

三年前,他偶然間在父親的書房裡見到一幅畫,從那時起,他的身體就時不時的開始流血,從鼻子裡,從眼睛裡,從嘴巴裡,甚至——皮膚滲出血珠。

宛如有一種力量就要破體而出一般,撐得他全身的骨髓疼痛難忍,卻無法脫離這種未知的掌控。

那晚他被醫生搶救回來,就像變了個樣子。

他知道自己變了,可又沒變,或許,他正在一步步接近真正的他,某些來自靈魂的烙印開始蘇醒,他需要的隻是時間,和等待,也許,也要那麼一絲絲契機。

可有一件事兒他不需要等待,他要找一個人,並且再次殺了他。

至於為什麼用再次,他並不知道,非要說明白,這僅是一種記憶的暗示吧。

他沒有找到那個人,三年了,他卻看到一些與那人相似的。不出意外,他致力於將他們毀滅、消逝。這個念頭再平凡不過。

他逐漸了解到他們這類人不愛說話,古怪可欺,生活古老些,便開了這家茶館,並取名「沉默館」。他遍灑信件,寫了用了手段的耐人尋味的話,歡迎他們來這兒暫度孤寂時光。

漸漸地,果然有人過來了。

也許真的太孤寂了吧,即便他們幾乎不怎麼開口說話。

他告訴他們死去結束一切,他們並不害怕,他自己不能冒險親手了結他們的生命,因為他還要找到那個人,所以他用各種催眠暗示,他們本就無甚生意,本就孤苦寂寥,事情發展的出奇容易。

可不得不說,他欣賞他們,卻也不屑。

欣賞他們的靈魂與美好,不屑他們的平和與不知反抗。在他看來,他們是懦弱的、注定要被消亡的對象。他喜好殺戮與毀滅。

他們初到店裡時,他都是親自招待,且隱藏與偽裝自己的本性,模仿他們的行為舉止,融入其中。

「要喝點什麼?」他朝她走過來,語氣淡淡,眉眼處清和一片。

溫李盯他片刻,先不答話,隨意找個位子坐下,位置斜朝著門口的方向。

他本還在考慮她的「歸宿」,這下她自己選擇了。

見男生依舊雲淡風輕的站在原地,似對周圍一切渾不在乎的模樣兒。這才道:「一壺碧螺春。」

語音剛落,但見又有一人推門而入,二人均是轉了視線。

鹿亓認識她,她從一周前就開始來了,她是屬於二樓的人,他隻有第一次見麵才會親自引他們上去,之後不用他招待,他們自會上去。

鹿亓沒招呼她,她也沒打算讓他招呼。

就在鹿亓以為她會像平日裡一言不發的上樓時,卻見溫李沖那人招了手。

她竟也真的走了過來,毫不猶豫。

他見女孩兒這才露出進店以來的第一抹笑意對他說:「兩個杯子」,比之前,倒是和顏悅色了。

擱在平常,這個女人不可能會跟誰親近,哪怕是二樓那些人,今日……似有不同。

若不是她並非夢中那抹綠色身影,他定會……不,應該是有聯係的……

他轉身去裡間沏茶。

「我喜歡你」,溫李對她說。

三十歲左右的女人聞言淺淺一笑,露出兩個深深的梨渦。

「隻要記住一句話,活下去,你期望的東西,說不定真的會到來,隻是需要些時間。」

在他端茶上來之前,溫李已經把女人的「底細」扌莫了個門兒清。

見人過來,她抬眼往周圍掃視一圈,而後示意:「這不是沉默館嗎?」

他一臉若有所思,頓了會兒才答道:「二樓清靜些,你可以去那兒。」

溫李笑著擺手,「暫時不用,我也會擾人清靜。」說完沖對麵的女人俏皮一笑。

鹿亓看著少女燦爛的笑容,總覺得自己得快點將她解決掉,那股殘虐感太過強烈,正不動聲色的忍著不暴露自己真實性情間,眼角隱有濕意傳來。下意識抬手拭去,是血——

似早已習以為常,用灰色袖子抹乾淨,在座的唯二的兩位觀眾也隻是稍稍訝異,並沒多問。任他麵無表情的離開。

他像是大音族的人,可又總有什麼地方不對。偏——

他對她有敵意。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溫李發現有八個大音族的常客愛在茶館二樓靜坐。

想當初那三年來除了海喬外她也僅找到一個關一。這裡卻一下出現八個。加上不久前死去的十多人。事有蹊蹺。

一切都在運動,改變的速度加快了。空氣中隱有一種緊迫感不斷焦灼。探索著誰的滅亡與新生。

二樓的寂寥無聲還在繼續發酵。

鹿亓漸漸察覺,自己的計劃無用了。而且有明顯的事實超出他的所知。

那個三十歲的女人,一反常態的來他店裡,樂火朝天的在一樓同幾個青年打成一片,叫人陌生,匪夷所思。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憤怒了。

本在掌控中的一切,都因她的到來轉了方向。

鹿亓上去二樓,溫李在和一個獨臂男人下圍棋,吃子間,手中撚著幾枚棋子,手腕翻轉往棋婁裡送。

他看到了那個彩虹印記。

猛然間被無聲一擊,像是靈魂出竅一樣,好似一段遙遠深沉的記憶撥開濃霧,終於重見於天日……

偌大的銀河係外,有一顆綠色冒著熒光的星球,靜止在浩淼的空間裡無聲無息,為這灰暗的宇宙增添了一縷美麗的色彩。而環抱著它的一條七彩光帶卻在毫無規律的繞著它的中心位置旋轉舞動。

它的左邊挨著一顆漩渦水球,右邊,是一片灰色斑駁的星雲,它正朝著綠色星球緩緩移動,周邊的零星碎石因它的逼近而被悄無聲息的吞噬。

吞噬——

鹿亓「噗」地一口血吐在一派和諧的棋盤上。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讓他試試也行,非我族類。也不會練成『五爪綠脈』。」

「沒錯,不是的話就消除記憶。」

深藍色的漩渦湖底黑幽一片,夾著綠絲的湖水圍著兩人打圈,頭頂上各有一隻巨大的綠手,隨著他們雙手的舞動,像是在拉扯二人的靈魂,他們一邊消耗魂力,一邊從水裡汲取能量,周轉不息,一下就是一輪天的時間。

溫李看望二人時順便提了鹿亓的事情,他們所想與她無異。

溫李於他們而言,似是母親,又似是一體。微妙的羈絆盡是無盡的美妙。是啊,大音希聲界是他們共有的家,在這裡,他們釋放一切,哪怕他們有使命在身,卻並不妨礙他們象自己原本樣子的活著。

原來,這才是生存的滋味。

這才是——活著。

通透、清淨、滄桑、自由……

溫李去漩渦湖湖心取了九瓶水,又去了「沉默館」。

這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了。

她進門沒看到鹿亓,就要上去,服務員攔住她,卡在樓梯口上。

「鹿老板說了,今天二樓不開放,裡麵在裝修。」服務員認識她,可不太喜歡,語氣乾脆不客氣。

「是嗎?那上麵有其他客人在嗎?」

「這個,恕我無可奉告,如果小姐要喝茶,就知會我一聲,你先找個位子坐著。至於這二樓,小姐還是不要上去了,不然,惹得老板生氣,我的工作可就不保了。」

溫李搖頭笑笑,「好吧,我不為難你,今天不喝茶。」她說著就走。

走出去到一個無人的地方,一個閃身出現在二樓走廊,她推門而入,不遠處擺著一架花鳥屏風,輕輕繞過去,聽到裡麵傳來的那道很有幾分獨釣寒江雪的聲音。

「我們在這世上了無生趣,雖沒有無緣無故的死,可也沒有無緣無故的生……不必讓身邊人懷疑我們的死去,是我們能做的唯一保持真我的最後一件事,這事關我們的尊嚴……」

又是他——鹿亓。

他穿著一身簡單的灰色休閒服,棉布布料,襯著修長卻不壯碩的身材很有美感。

錯落的散布在各個椅子上的八人均是沉默不語。似聽非聽。可這樣下去可不行,他又在蠱惑。

「算不上錯」,溫李出聲。果不其然鹿亓回頭看見她,有那麼一瞬間一股殺意自眼睛劃過。她總是不經意間在重要的時刻出現。她是怎麼上來的?

其餘八人也在一瞬間朝她望去。

好不整齊劃一。大家都是三十朝上的歲數,那一瞬間溫李愣是看出了可愛,便遮不住自己臉上的笑。

大家都在笑,隻是一個是嗜殺的,八個是歡迎的。溫李是純粹的。

與對鹿亓不同,他們不再是無動於衷的平靜和死寂,他們眼中浮現了溫柔、明亮。就像夏日清幽的月亮,即便偶爾被黑雲遮住,也散發著柔和的光輝,直至黑雲離去,它再次出現,依舊美好。他們身上乍然散發出的信賴與溫暖,溫李早就不陌生了。想當初關一比他們更甚,摟著她哇哇大叫,叫她罕見的呆在原地反應了一秒才想起自己要對他說的話。

溫李毫無章法的在八人麵前來回穿梭。每人都遞上去一個水瓶。

鹿亓冷眼旁觀看著這一切,彼時早已背在身後的雙手正狠狠捏著一個紫砂杯,指甲泛白。麵色依舊偽裝的天衣無縫,真是一個好功夫!

接過泛著綠絲的透明水瓶,眾人依然零交流。

究竟世間有什麼東西才能打破他們麵上的平靜,讓他們突破那個主動的閾限而去行動呢?這個問題鹿亓曾好奇過那麼幾次。可如今早就懶得理了,因為無論如何,他要他們死,消失,所以他不需要糾結更多,那都與他無關。

不過,他們終究是顫抖了,細微的。這也是一個突破性的反應。

不知是怎樣一份激動,一時間竟有幾人落下淚來,尤以左後方那個獨臂男人為甚。五大三粗的成年壯士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起來,經不住鼻子一吸溜,這一陣響總算打破了空氣中入定般的平靜。

溫李當著眾人的麵騰空從彩虹印記裡抽出一把折扇,上麵無字也無畫,空白一片,和她一襲黑裙很是相襯。

她右手一揮將扇子散開,象征性的對著自己扇了兩下,為的便是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就像當初給海喬看石榴樹時一樣。初始的一些不可思議也能提起他們對於「五爪綠脈」的虔誠心。

一眼瞥過鹿亓,她輕抖手腕將扇子平展開來,第九個水瓶安穩的立在上麵,被主人遞到男生跟前。看過人世中的電視劇的溫李自覺有些耍帥嫌疑。

鹿亓自然沒接。若他果真也是大音族人,那可真是難得一見的奇葩。

溫李不覺尷尬,自然溫柔地強硬塞到他手中。「拿著。」她雖然懷疑,可心裡還是把他歸為大音族的人。關於再往前的真相,沒有記憶的她又怎會知曉呢?

「大多數的人與我們腳下的地方融洽的和諧美滿,他們與自然同處,傷害與享受永遠轉換自如,這是人類生存的規律。任何東西都無法剝奪他們生來便有的求生欲,他們在這裡獲得**,在這裡滿足自身所需,在這裡開懷大笑,即便是痛苦,他們也有歸屬感,他們從來不會真正的孤獨。他們無疑是龐大的一族。無論是最終的歸屬,還是又一輪的新生都真實的屬於這個地方——地球空間。可我們同樣生而為人,為何用多少時光都無法說服自己去生,靈魂深處的蒼白與壓抑時刻侵蝕著我們的生命。我們生來算是異類,最平和的異類,在這個地方,沒有人能夠聽得到我們在說話,無論是高談闊論,還是沉默寡言。就像現在的你們,坐在一起,可又沒有互訴衷腸的**——那是你們的靈魂還沒有得到釋放,你們體內的異靈早已急不可耐,隻等一個契機,就要自由——」

溫李手拿折扇,淩厲地朝幾人一指「喝下它,我帶——你們釋放——找到歸屬」。

沒等多久,不用她再催促。八人沒有絲毫猶豫的咕嚕咕嚕幾聲飲盡瓶內的水。

在座的有誰在懷疑?在怕呢?

鹿亓沒喝,不過也沒把瓶子扔出去,他收進自己的兜裡。

溫李手指翻飛,詭異而優美的在空中變換動作,一縷長發隨著她擺動的手臂起起落落,在花樣的手舞中,暗係的七色彩虹印記在手腕翻轉時時隱時現,又是一陣暗色調的流光溢彩,這種色彩的美麗隻屬於大音希聲界。

不知何時,關節處浮現出一絲綠線,像是人體經脈,逐漸過渡到全身,那是生的力量,靈魂連接身體的秘密。

眾人眼睛一眨不眨,不用溫李多說,他們的異靈自動驅使著身體去跟隨溫李的節奏。和著旋律走向自由的深海。

瑩瑩綠光,照的周邊的擺設都像多了靈氣,一個個扭曲變形。像是倒在地上泛起波浪的屏風,自由的在各種不規則形狀中轉換的茶壺,和被來回折疊的木桌,唯一安靜的就屬八人坐下的凳子,可仔細觀察,會發現,它們在以一種緩慢的讓人發覺不到的速度轉圈。直到很久以後,坐在它上麵的主人才發現自己竟然背坐著,對著後門的方向。

鹿亓站在原地不動聲色的觀看,沒有要插手打擾的意圖。

運動悄無聲息,那個獨臂男人率先成功了。綠光大閃,他的肚子裡鑽出一團東西,而後颼地不見了。他的異靈完全的與他自身的靈魂相分離,兩者均獲得了自由。

誠然,他此刻正身處大音希聲界。那個他體內的異靈的最佳歸宿地,可以說是熬出頭了。

解脫後的好心情使得男人起身豪爽大笑,沖一臉冷漠的鹿亓江湖式的略一抱拳,揚長而去,灑脫的姿態好不快活。

其後又有三人陸續入了族。這是件值得人開心的事兒不是嗎?溫李覺得為此大音希聲界有必要到須彌山山頂來一場篝火舞會,雖然芥子長老永遠不會參與他們。他們也可以在大音界的天空中飛行,那兒有太多奇形怪狀的小型星球,但最小的也有一個熱氣球那麼大,最大的一個在最高空,所以在下麵看起來也挺小。說到這兒就不得不說一下,星球們大小不一,但自下往上看都是差不多的直徑,因為溫李根據它們的大小調製了不同的距離,這也是那十年來她打發無聊的小遊戲。被小黑魚弄亂過數次,可最後還是都被她一一糾正過來了,隻是有些星球的位置有了變動。

而且自上次以後,紅皮書再沒出現過死亡者的名字。

眼前來看,一切發展的還不錯。起碼不壞。

溫李停下動作後就坐在邊兒上喝茶,看著他們練習「五爪綠脈」。

奇怪的是,鹿亓站在一旁隨時給她添茶。不過,還是那副愛答不理的神情。

盯著盯著一瞬間有那麼幾分恍惚。

記憶如雨滴般稍稍滴落了些,落進湊到嘴邊的茶水裡。溫李看到一隻巨大的綠色手掌,那是一種渾厚而清幽的綠,與「五爪綠脈」的綠,與靈葉的綠無甚區別。它巨大到溫李幾乎看不出它的邊界,在什麼地方。如果沒看錯的話,剛剛有一瞬間它五指微攏了一下,是在跟她打招呼嗎?

又好似一滴水落下,畫麵瞬間被打散,水滴盪起的**紋理恍然一下便如夢般消散。溫李抬手一抹,原來是自己的眼淚。

她竟也哭了。可是為什麼?

是關於被塵封的記憶嗎?

大抵是說不清的溫暖與某種思念。

關於最初的開始,是怎樣的真實?

還有四個人沒有成功,可那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在這裡,她的目的已經完成了。

嘩啦嘩啦的雨聲如此清晰的自大開的窗戶邊傳來,不時夾雜著幾聲轟隆的雷鳴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復雜的濕意,混著一室茶香,不自覺有幾分和諧,又或肅殺。

除溫李外,此時店裡空無一人,大門都關了。

她搖搖頭,閃身出去,順便把二樓的燈光給熄滅了,徒留一室冷清漠然。

鹿亓就蹲在店外不遠處一汪水窪邊,漫天的大雨早就把他淋了個通透,一頭濕噠噠的頭發緊貼著頭皮,嘴唇發白。

可那眼神,始終透著不明的意味,隱秘的自成一格,像是芥子長老,卻又有著本質的區別。

他是大音族族人嗎?他的眼睛在流血,隻是剛冒出一抹紅意,便被隨之而來的雨水沖了個乾淨。

溫李踏入雨簾的那刻,已從花園裡取了一把油紙傘,喜愛山水畫的海喬親手做成的,對於他們來說,親自做一件東西不算什麼,但做出的能讓人產生共鳴、樂於欣賞的美,才值得一笑。它的顏料與材質均是取自大音希聲界裡的植物——芥子山上的菩提花——神奇林裡的彩虹樹——永恆持久的散發著人世中類似木香的味道。

她撐傘到他麵前,擋住了他頭頂源源不斷落下的水滴。他不抬頭,不說話。

可他並不是另一個海喬。

她一手為二人撐著傘,一手拿著藍皮書翻看,到底了它會自動翻頁。經過剛才,她也不必在他麵前避諱。小馬紮也好久沒用,它暫時被擱置在溫李在人世中的家裡,那是一處不錯的院子。

「看」鹿亓開口,聲音涼薄,透著清晰的挑釁意味。

嗬——

他扔出手中不知何時攥著的一隻僵硬的鳥兒,它的軀體變了形,一邊的翅膀隻一點皮肉掛在身上,血已流乾,被大雨沖的杳無蹤跡。

溫李並不悲傷。

但她卻斷定了一個事實,他不是大音族人。

因為他們永遠不會去主動殺戮,他們沒有戾氣,哪怕遭遇怎樣的折磨。

事物是公平的,他們一族擁有創造一切的能力,可同時也隻會隱藏在自己的圈子裡,不去攻擊與傷害。

可眼前這個人不是。

他非大音族族人,也不像人世中的常人,他是特別的,無疑也是危險的。可又與她何乾?他們無法反抗,隻能接受,所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回歸大音族,呆在自己的族內,有幸獲得緣葉的話,就可以自己再開辟一個新世界,那個世界完全屬於自己。

「喜歡殺戮?」又是一個奇怪的族群嗎?

「它是我的意義。」

「生靈們總是有各自存在的意義——你是如何得知的呢?」

「殺戮——還需要理由?意義不是解釋一切嗎?」鹿亓邪性一笑,眸中盡是煞氣。

「那要永無止境?」溫李追問。

「隻要我還活著。」

溫李蹙眉,「不知道你是什麼道,不過我無法左右,你既不是我要找的人,那便就此別過吧。至於你這個茶館——你是不能再鼓動他們自殺的。你模仿的很像,可你畢竟不是。」隻要我在。

說完正要轉身走,眼珠已經轉向一旁了,卻聽「噗嗤」一聲鈍響,刀插入身體的聲音引起了溫李的注意,她感受到了疼痛,雖然遲鈍,可她的身體確確實實屬於人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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