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2 / 2）
直至十三年前，她因一個契機而逐漸蘇醒。
那他呢，又是怎麼回事？他並不像她一樣，在人世中不斷徘徊。
「幾億年的時間，你依然逃不出要被吞噬的命運，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做一件事。」他在那場爆炸中睡去，全因借了黑羽係那個翼人的逃遁時空的力量，沒想到她也在，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麼空間，隻知道是這個男孩兒觸動了他的靈魂，而後，一步步的，有什麼引導著他，發現真相，找到記憶——然後蘇醒。
他沖溫李殘忍一笑，便消失在原地，溫李像是想到了什麼，一個閃身回了大音希聲界。
留下一地的廢墟碎片，和一個血淋淋的屍體，還有呆呆的三。
一聲尖叫聲響起，穿著居家服的女人聽到屋裡劈裡啪啦的爆炸聲推門而入，抱著地上那副被碎片掩埋的屍體嚎啕大哭，不願相信這突然的巨變。本是好好的一個兒子，從三年前開始就不正常，她一直擔驚受怕，可到頭來——
目睹全過程的三也不覺得這個男人沒有靈魂是什麼費神的事情了，真是詭異，她要回去找道長，告訴她這件怪事，一和二肯定會大吃一驚。
溫李看到被破壞的支離破碎的大門心一下子沉重起來，她自己倒無所謂，可也許是經過那個變故的原因，她的靈體碎片使得猿在時間的長河中慢慢進化，一步步解放智慧，並與因之繁衍出的人世道、輪回道、或其他尚未知曉的道相融合完善，可仍然有一些在各種復雜的變異的靈魂中遺留著古老之靈的人們，那便是最與她相似的靈，他們沒法兒適應這個世界，這裡的規則與他們相隔千裡。所以才有了大音希聲界，她也因之新生了一個念頭，一種類似母親的使命感——她要保護他們，這跟她之前萬事無謂的態度是不一樣的。
如果她因無為而存在，有為之後便會滅亡，那她接受，隻是希望時間過得慢些，給她機會準備。
她飛身進去，注意到那個永遠站在山洞裡守門的芥子長老竟然不見了，而且，那個山洞也被一塊灰色大石頭給堵住了。影影綽綽有一個灰色斑駁的光罩整個籠罩著須彌山，這個海拔有三千米的山峰。
可她知道，道是無人能阻擋的，他們沒有攻擊力，也沒有抵抗力，他們是超然的存在。所以，是芥子長老自己離開了，也許他終於能好好休息了，因為，這一次的發展，他依然是個旁觀者。有理由懷疑，他之前一直站在山洞口守門的原因就是知道這一天或許會來臨，可它還是來了。
漩渦湖——
湖水在向右旋轉，族人有兩個還沒有得到緣葉——他們用緣葉自創的空間除了自己沒人能夠進去——芥子長老除外，溫李似乎有了什麼念頭。
他們注定不會反抗？那生路是什麼？死了是沒什麼，可若是還有生的機會，給予族人生的機會，她願意動動腦子。
溫李趕來時就見到海喬關一等人身體扭曲的懸在半空中，生機寥寥。小黑魚被他扯了一邊翅膀在吃。
「放開它！」邊說邊沖到他麵前，虛空用一股力量將他隔開，懷裡輕輕的攬著湖靈，皺著眉頭，看不出情緒。
「黑羽係那個家夥的翅膀，怎麼會長在它的身上？」他絲毫不介意被她奪走口中的「美食」。
「你除了吃來吃去，竟一點腦子沒有？」溫李生平第一次不是帶著善意的嘲諷。
「你也不過是看上了黑翼輪轉時空的能力，就算像你吞了他後一樣，你還有一次穿梭異空的機會，你就能保證自己還能回到原來的星係？畢竟——你可是不明不白的來到這裡的。」溫李眯著眼睛，直直站立，說話間雙手在運用靈力為小黑魚治傷。一股蟒蛇粗的水柱自漩渦湖湖心旋轉著扯到她身邊，她先是前後一揮，在四周豎起了藍色的水幕，隔開一個封閉的空間。而又把海喬關一等人拉進來，她一手穿在水柱裡舞動，漸漸做成一個藍色的水晶狀的翅膀，一動不動的湖靈漸漸睜開眼，黏在創口上的藍翅動了動，它醒了。
這時溫李聞到了一股清新的味道，不同於大音希聲界的幽香。是靈葉。
它從水幕中鑽進來，緩緩地落在湖靈的身上。靈葉向來是從湖心裡孕育出的，那大概是她曾經被轟成碎片的靈體，與漩渦水星攪在了一起，變了異，不管怎麼說，靈葉的主人算是小黑魚了。這是它第一次將祝福給予自己的主人。
緣葉輕飄飄的落在它新成的翅膀上，溫李將手放上去，綠色的靈脈自手指上顯現，第一次完整地浸綠她的手掌，她記得須彌山裡的那本典籍，關於用緣葉重生的術法，這不妨礙它再次創造空間。其實，當時她建花園的時候，誰也沒想到小世界的獨特性。
一隻嶄新的黑色泛著幽光的羽翅一點點顯現出來。
小黑魚撲棱著翅膀飛到她肩上。
「這是他那時候送給我的」小黑魚因她恢復記憶。她也知道它口中的他究竟是誰。
被隔離了一個空間的水牆開始扭曲變形，隨時都要被撞破。堅持不了多久了，他不可能善罷甘休。
溫李加快速度用「五爪綠脈」給其他人療傷，很快他們清醒過來。
「你們都進去自己的小世界。」溫李淡淡道。她從未在眾人麵前擺出過族長的架子。
可眾人在清醒後，大聲喊她——「族母。」
他們稱呼她為族母。
凡是跟她關聯的靈們，因她的蘇醒，而有了朦朧的答案，他們無法言語，卻不妨礙自身對溫李身份的直覺。
「族母」海喬沉靜的留下淚來。直視他清澈攝人的眼睛，他們是美好的種族，溫李一直這樣認為，她笑著為他揩去淚珠。
「那就聽話，族母可不是白叫的。」溫李說完抬抬手腕示意眾人，「別忘了，我們自己的空間誰也進不去。我也有彩虹七空」
他們離開了大音界，進去了各自的因為靈葉的神奇而新生的空間地，除了主人自己，誰能找到呢？空間跳躍？
還有兩個新入族的留在她身邊，他們還沒有得到緣葉。
怎麼才能將他們也送走？讓他找不到？
「現在怎麼怕了？」水牆轟然散落在地的瞬間，他譏諷的聲音傳來。
「等等」
三回去的時候，一和二甩著兩條長長的尾巴，裡麵隻有零星的兩三點，在上樓梯。她仰頭看，這個在白茫茫的一片隧道裡唯一實體的樓梯，兩個她躺下去，就是樓梯的寬度。可不知道多少個她才是它的長度，她記得自己剛出生的時候，就愛在上麵爬來爬去，二有一次沒有看住她，她偷偷地從樓梯口跳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她咯咯的笑著，一雙好奇的眼睛在那片象征人世的五光十色的像是萬花筒的影像中瞅來瞅去，內心非常興奮，她聽說了那麼多，可不懂什麼道，她什麼都想親眼看看。跳下去伸手就要觸碰到那道彩色的光，卻一把被人拎著衣服提了回去，還沒等再一眨眼的功夫，就又回到了隧道裡，一抬眼又是那個長長的望不到盡頭的樓梯，她花了好大的功夫爬上去的啊，立馬撅著嘴巴沮喪起來。
她不甘的轉頭要看是誰這麼可惡，什麼也看不清，隻是一道模糊的影子，像白紙上勾勒出的一筆淡淡的筆墨。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跟道長很像，肯定又是個白胡子老頭兒。他的聲音像是從樓梯上傳來的一般模糊：什麼時候跳下去，你就什麼時候消失。
說完這句話他不見了，她卻第一次被嚇住。
後來一才告訴她，那是人道老者，一個孤獨的道，掌管著這裡的所有，包括他們。他一直在尋找他的母親——
可他那樣的存在，有母親嗎？母親該不會，也是什麼道吧？虛無縹緲，不知化形了沒。
「靈魂那麼少，都不用給它們留宿。」二一邊上樓梯一邊對三說，還招手讓她也上來。
「你隻找到了一個？」二像是在問她，可也像是問自己。
「一，沒有靈魂，那人世中的那些胎兒是不是——又會死？或者，生出來後，成為——他們人口中的傻子？」
「恩」
三揪著自己的尾巴，將溫李的事兒跟他們說了一遍。卻沒有看到意料之內的反應。
「那是我們——不能碰觸的存在——三」良久二才拍拍她的頭慈祥道。
「不過，她應該會讓一切重回軌道吧」
「一」三轉頭一臉期盼，希望他說點什麼不同的。
「我們輪回道……隻管輪回。多餘的，我們融不進去，不然就消失。人道老者的話，不是恐嚇……」。他們能夠去人世中，都歸因於逝去的靈魂們的召喚，貿然離開，他們就會消逝，而其他的地方，沒有連接的媒介，永遠也到達不了。
她和他走在前麵，三慢吞吞的跟隨其後，沒有看到，他們臉上……算了。
人道老者站在這片滿是血腥味，一片狼藉的臥室裡，他捋著自己的銀發，乍一睜眼，閃身去了大音希聲界。
昔日那阻擋著他的大門，此刻已不復存在了，那個不斷旋轉的藍色漩渦攤在石頭上，綠色的手像在裡麵一動不動，變成了一個平麵的沒有活力的相片。
可他依然進不去，被一種力量輕柔地彈了出去。
「芥子」他對著空氣喊。即便大門破壞了，從外麵依然無法窺探到裡麵的景象。
芥子長老再一次出現「他也不屬於你管，還是回去吧，以後，不用再來了。」
說話間他的一顆頭顱沒有了。
「離開」他又說。
接著是一處肩膀，一條胳膊……連個腳趾頭都不剩。最後隻有一陣清風拂來，那門外的石頭，石頭上的字，藍色漩渦，綠手相片，都隨風消散了。
人道老者一動不動，他不斷地扌莫著自己的頭發，試圖尋找一些蛛絲馬跡的訊息，可是……
倏地一下他似乎感受到身邊某個曲折、細密的空間一陣波動，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少女清和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對著他，又或是大音希聲界的方向。
「母親——」他像孩童般睜著懵懂的雙眼，嘴裡喃喃喊出了他在悠久的歲月期盼長久的稱呼。掀開頭上的氈帽，他看著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離去。
他永遠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可他看到了一些東西。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她的模樣。他稱之為——母親的人，或者是——族母。
大音希聲界消逝在這個空間裡，再也不復存在，而因大音希聲界衍生出的道——芥子長老，也隨之而去了，就像他曾經說過的那樣，因之而生，因之而亡，這是他的命道。
在人道老者來之前，溫李和鹿亓拖了一輪天的時間，她想漩渦湖能感應到她的渴望，為族人孕育靈葉，他想知道回到原來的星係的方法。所以他們拖到了現在。
「那個灰不溜秋的家夥，阿溫，他吞噬了太多的靈魂，同時也消耗了你的力量，你現在完全不是他的對手，雖然你以前也沒反抗過。」黑魚已經用靈葉開辟了自己的空間，還是一片漩渦狀的幽藍色海洋。
溫李帶著兩個族人站在漩渦湖中心的位置，他們可以從這裡補充源源不斷的靈氣，鹿亓在半空凝起一片星雲，它在移動，須彌山、七彩暗河、神奇林、幽隱穀……界內上空運動著的小星球，除了一顆土星外，均消散於那片星雲裡。
小土星循著不規則的行跡幾下跳到溫李麵前，它早已開了智。
黑魚從溫李肩膀上跳下來，跳到小土星上。對於溫李讓他進自己的小世界裡一事，它還在不開心。
溫李在它跳上去的剎那，微微彎了唇角。
「我的耐心有限，再不說出來我就把你們吞了，就算回不去了，那又怎樣？我總會找到的，我多的是時間。」他願意陪他們耗著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孤寂。不管怎樣，在這個陌生的空間，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那是一種即便不屑，即便對立，也不可磨滅的一種認同感。
「穿越空間是個極為復雜的旅程」溫李感受到腳下的漩渦轉了一個方向，到了陰輪天了。
她繼續說：「這不是時間與距離的問題。」緣葉飄出來了——
「靈魂的密度是無限的，它可以無限重組與連接」
幫他，溫李用眼神示意小黑魚，她看到那枚緣葉貼在了族人的身上。又安全了一個。
小黑魚看了她一眼，而後帶著小土星沉入了水裡，教他築造空間，屬於他自己的小世界。
鹿亓本不在意她身邊的這些所謂的族人，在他眼裡，這些人根本不值一提，可剛剛不經意的發現，讓他憤怒了。
原來她一直在拖時間，該死，這個湖裡有什麼奧秘？
他強大到足以能夠隨心所欲，當下一揮手，那片斑駁的灰色星雲不得不放下啃了一半的森林，轉而快速移往漩渦湖的方向。
溫李迅速竄入湖內，把他們撈出來，而後升入空中，虛幻出一隻綠色的巨手將穩穩他們托住。
「阿溫」小黑魚不知所措起來，它覺得自己幫不到什麼忙，它就算把自己再次引爆，也不可能傷了他，上次那場爆炸給它帶來了不可磨滅的損傷。阿溫也是，他們都不如以前強大。
「你進去吧」溫李扌莫扌莫它的頭。她總愛扌莫他們的頭。
「阿溫，我不走」小黑魚嚴肅正經道，它雙手緊緊拽著她的衣服。
溫李似笑非笑，答了一聲：「好」。
「我帶你穿越空間，回到你的星雲係。」溫李閃身來到他麵前。在他點頭後，再一閃身回到那個僅剩的族人麵前，手中幻化出一把利刃，對著手腕上的那個彩虹印記一刀削下去，而後推進族人的脖頸，他瞬間消失。
這樣以來，她時間不多了。
小黑魚知道她又用了禁術，族人用靈葉開創的小世界，相當於人類的心髒，她把自己的給了族人，靈魂肯定虛弱不堪了，加上漩渦湖消失，她沒法兒補充力量，她有危險，可她不怕，也無畏，族人都被她送走了。它也不怕。
那顆小土星跟在他們身後，溫李背後長出一雙黑色的羽翼，再帶著他們剛踏入靈魂空間的那刻，再也支撐不住，回望大音希聲界的方向，消散——
至於鹿亓，再一次迷失在未知的空間裡，沉睡——
小黑魚隨著溫李無聲地自爆了，寂靜的黑色空間裡似是響起了一陣歌聲，悠長、美好、輕靈，仿佛是昔日族人森林唱遊時的歌曲，隻有他們一族才聽得見的曲子。小土星被她拚著最後一股力量送往了一個空間，她無法預知的地方。
本來的開始有了結束，而新的結束，又是再一輪的開始。
大音希聲界沒有像人世中時的白天與黑夜，沒有四季分明的季節。這裡從來都是深微幽隱的暗色調的流光。永遠溫和充盈的空氣。他偶爾會想起她，那個鍾愛黑裙的少女，記得第一次見她是在一個一望無際的沙漠中。他打算將自己的生命交給天，如果那夜風沙將他掩埋，他便死去，不然，就去其他的地方。她背朝著一片絢麗的星辰，帶著震撼靈魂的美，輕聲道：「來，我拉你起來。」拉起了他的靈魂，帶他回了家。他有了緣葉後，將自己的小天地造成了一片沙漠，每逢夜晚那裡都會亮起漫天的星辰，不同於大音界內的各種奇形怪狀、匪夷所思的美麗星球，卻一如那個熟悉的沙漠之夜。他還會帶著一顆大大的紅石榴。
紅色書籍到了海喬的手中。書皮上緩緩勾勒出一個女孩兒的畫像，而後像是隱去了一般看不見了。
大音希聲界裡發生的一切，她和它和他的一切，都沒有影響到人世中的軌跡，起碼目前是的。
人道老者還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遵循著掌控著共有的道。三和她的輪回隧道開始有序的運轉，今天她帶回了足夠的靈魂，隻是他們似乎有些萎靡。還有一些尚是未知的地方，不受影響的按著自己本有的軌跡存在著。那麼和諧，多樣。
「媽媽，為什麼同學們說人是小猴子變的，不對，應該是高大的人猿，他們真難看。可這個小螞蟻也生活了上億年，小七說比恐龍還早，它為什麼不會說話呢？」小男孩兒捏著一隻黑色螞蟻給媽媽看，螞蟻不老實的在他手上爬來爬去。
「螞蟻和人能一樣嗎？」年輕的媽媽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哪來那麼多為什麼？
「哪裡不一樣？」
「……反正就是不一樣，別玩兒了，你爸爸該下班了，我們回家做飯去。」
「哦，爸爸！」
……
出現，消失
一切都有故事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
我來了，我走了——
即便再有新生，那也不再是我
我會變的
存在著，存在著
道隻是個證明
不如都沉默——
這是最接近真相的收獲
可我不是你，你不是我
大家蹉跎、犯錯
隻剩回味
一旦死去
——新的開始
無數的生靈湧來
——接替
笑吧
或者閉目養神
走著
既然你還在這
一定有什麼
讓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