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1 / 2）
入春以後，江南地區下了一場大麵積的春雨，天氣漸漸溫暖起來。唐陌將車窗搖下來，看著道路兩旁的建築物標誌。他的目光在每棟樓的廣告牌上停留，借此了解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
「前麵那個路口左轉。」
傅聞奪向左打方向盤，他們繼續向西行駛。
找到了明確的道路指示牌後，唐陌已經不需要用建築物尋找自己在地圖上的位置。他雖然在蘇州長大，是地地道道的江蘇人，但從沒來過南京。所以他不是路癡，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卻也不敢大意，一直盯著地圖和道路指示牌。
傅聞奪的車子開得很慢，因為他也隻來過南京一次。
黑色的越野車在寬敞的馬路上緩慢行駛，馬路上有一些撞在一起、擁堵的車，他們繞過這些車，一步步進入了繁華的城市地段。隨著道路兩邊的建築越來越密集，路邊的人也越來越多。唐陌漸漸放下地圖，他轉看著窗外，看著那些在路邊行走的人。
現在是下午一點，進了城市後他們的前進度反而比高上要慢。傅聞奪餘光裡看到唐陌的動作，道：「不對勁。」語氣十分肯定。
唐陌收回視線，看向傅聞奪。他思索片刻，道：「也不能說是不對勁，隻能說這個城市……有點奇特。在上海從來看不到這麼多的人。」頓了頓，唐陌又看向左前方，那裡正有三個中年男人背著大包，從一棟建築裡出來，他道：「到了晚上，上海的街上從來不可能有人。晚上6點後就不是遊戲時間，不用害怕突然被拉進遊戲，但想殺人搶劫的玩家也可以肆無忌憚地殺人。晚上的危險來自於人類本身，所以我晚上也從來不會出門。」
不用說唐陌，傅聞奪在晚上也一般選擇養精蓄銳，等到白天再行動。
傅聞奪道：「白天的北京也不會有這麼多人。」
「是，上海也一樣。晚上所有人都躲在建築裡，白天街上有人，卻不可能這麼多。南京的玩家……好像都比較大膽，敢於隨便出門。他們的表情不像是裝的，很輕鬆，至少可以說，他們真的不擔心被偷渡客或者其他玩家偷襲。」唐陌指向那三個中年男人。車子一閃而過，掠過了這三人。說完這話，唐陌道：「他們是預備役吧。」
傅聞奪抬起眼睛，從後視鏡裡看了眼那三人的背影。他的目光和唐陌不一樣，他打量的是這三人走路的姿勢、度，還有行走時背部肌肉和月要部肌肉的狀態。看了片刻，他道：「沒怎麼經歷過戰鬥，身體素質的提升也沒有非常高，應該是預備役。」
唐陌道：「三種玩家，正式玩家、預備役和偷渡客，人數最多的是預備役。洛風城曾經大概地計算過，正式玩家占幸存者的比例大致為5%，偷渡客也大約為5%，其餘9o%全部是預備役。」
阿塔克組織所在的商場裡一共住了八十多個玩家，不包括阿塔克組織的成員。據洛風城說這八十個玩家裡隻有一個是正式玩家，一個疑似偷渡客，其餘都是預備役。
唐陌繼續說：「四個月前全球一共有四億九千萬玩家，今年初，1月1號黑塔更新2o版本，全球玩家剩下一億多。兩個月過去，估計現在隻剩下不足一億的玩家。其中死去的大部分應該是預備役，但就算這樣，預備役還是占據了多數。他們基數太大。」
車子經過一個路過，傅聞奪突然猛地踩下剎車。唐陌整個人向前傾倒，幸好他有隨時寄安全帶的習慣才沒有跌出車子。唐陌抬頭看向前方，隻見兩個年輕的小姑娘不知從哪兒走了出來。她們顯然沒想到現在在南京市區裡居然還有人會開車，她們也被嚇了一跳。
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警惕地看著車子裡的唐陌和傅聞奪，走在前麵的馬尾辮女孩拉著好友的手，快地跑開。
唐陌目送兩個小姑娘跑開，傅聞奪再次啟動車子。
傅聞奪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擊著：「他們雖然敢在外麵隨便地走，但不是真的沒有戒心。」
聽了這話，唐陌陷入了沉思。他的腦海裡回放著進入這座城市以來自己見到的每個場景。其實他們碰見的玩家並不多，加起來最多不過三十人。可這個人數放在上海卻絕對不可能。在上海的街上，哪怕是白天、在最繁華的南京路，走上三個小時都不可能碰到二十個人。
思考許久，唐陌做下結論：「南京的預備役受到了什麼東西的保護。」
這個答案令傅聞奪挑起一眉，他透過後視鏡看了唐陌一眼。唐陌表情淡定，似乎隻是隨口這麼一說，可傅聞奪聽得出來，他剛才的語氣不僅僅是揣測這麼簡單。
「這麼肯定？」
唐陌笑了，他靠在座椅上：「沒，隻是有這種預感而已。」
陳姍姍的異能智思維，放在唐陌身上，他每做出一個判斷，都有1o%的準確率。唐陌沒說這件事，畢竟這也隻是他的感覺，不敢保證。他解釋道：「按比例來說，我們剛才看到的人大部分應該是預備役，預備役敢這麼輕易地在街上路麵，並且不畏懼我們兩個開著車、明顯是從外地進來的陌生人，他們是有所倚仗的。或許有什麼東西、有什麼人給了他們這個保障，他們才敢這麼放心。」
這麼一說，唐陌自己都覺得有點牽強。之前遇到的三十多個人是預備役的結論本就是他和傅聞奪猜測的，現在他們才剛剛進入南京就覺得這裡有什麼人在保護預備役，證據還是不夠多，需要更多的信息來證明。
這時，傅聞奪低沉的聲音響起：「我也這麼認為。」
唐陌微愣，轉看向身旁的男人。
傅聞奪單手開著車，抬頭看了眼遠處的道路指示牌：「正式玩家和偷渡客肯定擁有異能，預備役也可以擁有異能。通關黑塔一層的預備役絕對會擁有異能。如果有個預備役實力非常強大，甚至在南京稱霸，那他就可以保護其他預備役。即使他沒有這麼做，其他預備役也會以他為榜樣，不再膽小害怕，敢於在城市裡出入。」聲音突然頓住，傅聞奪伸出手，扌莫向唐陌，「地圖呢？」
唐陌正聽他說著，忽然，就感覺自己腿上熱熱的。他眼皮一跳，低頭看去。傅聞奪目視前方繼續開車，右手卻伸到了他的腿上，掌心貼著他的大腿根部，指尖快要扌莫到他放在腿上的地圖。炙熱的溫度通過薄薄的牛仔褲傳遞過來，這地方扌莫得實在不大對，太靠近某個地方了，甚至可能有碰到一點。傅聞奪就這麼不小心扌莫了一下，唐陌渾身別扭。
「……」
唐陌把腿往旁邊縮了縮，抿抿嘴唇，主動把地圖遞到傅聞奪手裡。他問道：「你要地圖？」
傅聞奪看著地圖本上詳細的南京市區地圖，他看了眼上麵的道路名字，在下一個路口直接一個18o°大轉彎，車子調頭行駛。唐陌皺眉問道：「怎麼了？」
傅聞奪將地圖放到一旁。他轉過頭，看向唐陌。嘴唇微微勾起，他抬起手指指向道路旁邊一塊巨大的公司logo。唐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清楚那個logo的時候他驚訝了一瞬。
傅聞奪笑道：「到了。」
把車子停在公司門口，傅聞奪和唐陌一起進入了這棟廢棄已久的高層寫字樓。
這是一棟43層高的高級辦公樓。大樓前方是一個乾涸的噴水池，沒有電力維持，裡麵的水變得渾濁綠。公司裡空盪盪的沒有一個人，傅聞奪走到公司前台打開桌子上一個小本子，翻看裡麵的公司信息。他看了一會兒：「在42層。」
唐陌點點頭。下一刻，他忽然意識到：「……我們要從樓梯爬上去？」
傅聞奪看向他，沒有開口，表情卻在說：難道你還想坐電梯上去？
唐陌：「……」
幸好地球上線後身體素質有了極大的提升，唐陌爬到第42層的時候隻覺得呼吸有點急促，小腿有一點點緊繃。這要換做以前，他絕對爬不了這麼高的樓。
傅聞奪：「傅聞聲……」似乎是覺得這個名字和自己太像了容易聽錯，他換了個說法：「我堂弟的外公在南京白手起家，隻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我不知道他們家住在哪兒，但是他們家的公司我是知道的。我們在他舅舅的辦公室裡找一下，或許能找到他的家庭地址。」
在來南京的路上傅聞奪就意識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他不知道傅聞聲外公家的住址。
按照他之前的推測，傅聞聲來南京應該是到外公家度假。可能隻是周末來玩兩天，沒想到正好碰到地球上線，於是他就留在了這裡。既然如此，傅聞聲最後出現的地方最有可能就是他的外公家。
黎文的媽媽在離開家之前能想到留紙條給自己遠在南京的兒子，告訴他自己還活著，要去哪裡找自己。傅聞聲十分聰明，他應該也會想到這一點。再加上自家堂哥的名聲早早地傳遍全世界，他更應該在家裡留下信息，以備傅聞奪哪天去找他。
唐陌道：「運氣好一點，說不定小朋友還會猜到你不知道他外公家在哪兒，特意跑到公司，在公司裡留下信息。」
傅聞奪拉開抽屜，一邊翻找資料，一遍漫不經心地說：「他或許不是很想看到我。」
唐陌一愣：「為什麼？」
傅聞奪把抽屜關上。聽了這話，他抬起頭，微笑著看向唐陌：「小時候不懂事，欺負多了。」
唐陌：「……」
唐陌完全想象不出來傅聞奪欺負小朋友傅聞聲的樣子。
和傅聞奪相處越久，唐陌對這個人的評價就越來越……歪。不像外表看上去那麼純粹的強大、可靠，傅聞奪在有的時候也挺不靠譜的，還很會開一些特別冷的笑話。無時無刻不在表現他強大的直男氣息，很多時候唐陌深感自己簡直就像在給男朋友看化妝品的女朋友。
以前網上有很多那樣的視頻，大學時候唐陌的幾個室友也遭受過女友們的測試。什麼女友給男友看自己的化妝品，男友的表現差得堪稱分手教科書。
唐陌覺得，傅聞奪就很具有這樣的氣質，非常擅長把一個話題聊死。
想到這，唐陌一邊在資料夾裡翻找，一邊道：「女生是怎麼和你相處的？」女生是怎麼忍得了你的？話剛說完，唐陌自己先反應過來，他停住動作，轉身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隨口說說。」
「我為什麼要和女生相處？」傅聞奪站在窗邊，理直氣壯地反問。
唐陌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倏地愣住：「啊？」等等，這什麼意思？
傅聞奪：「我們家這一輩隻有我和傅聞聲兩個人，我的父親那一輩也沒有女性，全是男人。我從小到大不需要和女生相處，都是男人。進了部隊後，也沒有女人。」
唐陌這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這樣，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他還以為傅聞聲是想說他根本不需要和女生相處。
鬆了口氣，唐陌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想結束這個奇怪的話題，唐陌拿起一本厚厚的文件夾，打開查看裡麵的資料。心情漸漸平復下來，唐陌覺得自己今天也有點怪怪的，大概是和傅聞奪相處久了，很容易被他那奇怪的直男氣息所感染。
兩人繼續尋找線索，可惜將整個辦公室翻了一遍，他們沒找到任何關於地址的信息。
傅聞奪：「如果這一層沒有，其他樓層很可能也沒有。我去外麵的副總經理辦公室找找。」
唐陌：「我去找秘書辦公室。」
兩人分頭行動。
一個小時後，唐陌動作迅，先把秘書辦公室翻找完畢。他等了一會兒，傅聞奪走進門。兩人對視一眼，不用說話，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沉默了半晌，唐陌問道：「找不到怎麼辦？」
「再找幾天，」頓了頓，傅聞奪聲音平靜：「找不到，回北京。」
唐陌沒有再說。實在找不到傅聞聲，他們也無可奈何。南京這麼大，哪怕地球上線、人口銳減，他們也不可能在龐大的南京隨便找到一個人。更何況誰也不知道，傅聞聲現在是否還在南京。
唐陌也不可能把時間都花在這個地方，他要去北京找自己的好友。
嘴上是這麼說，傅聞奪卻不動聲色地繼續在辦公室裡翻找起來。他將垃圾桶倒扣下來，仔細搜索裡麵的線索。然而垃圾桶裡隻是一堆廢紙，沒有任何信息。
唐陌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也幫著繼續找起來。兩人動手再把辦公室裡翻了一遍，天色徹底暗下去之前，他們第二次翻完了整間辦公室。唐陌提議道：「南京的富人居住區應該不多，明天我們可以再去那些地方找找。」
傅聞奪站在巨大的紅木桌子前，低著頭，看著桌子上的一張照片。唐陌湊過去看了一眼，是傅聞聲一家的全家福。上麵的傅聞聲小朋友和唐陌看到的有些不一樣，似乎隻有八|九歲，長相可愛的小男孩咧開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的身旁站著一男一女，顯然是他的父母。照片的中間是一個滿頭白的老人，右側是一個笑容和煦的中年男人。
唐陌以為傅聞奪是觸景生情了。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是他唯一的親人，傅聞奪意誌再堅定也會動搖，這也不是不能理解。
唐陌問道：「這是他的外公，那是……他的舅舅？」
傅聞奪沒有吭聲。
唐陌不是很會安慰人，他沒再說話。這時，傅聞奪突然伸出手，拿起這張照片放到唐陌麵前，指著照片後麵的一座摩天大樓道：「這個地方你有沒有在哪兒見過？」
唐陌愣住。天色擦黑，他從背包裡拿出手電筒，對準照片仔細地看了半天。他驚訝道：「真有點眼熟，我好像在哪兒看過。」唐陌從來沒來過南京，他居然見過照片上的這個建築物，那他唯一能看到這棟建築物的途徑就是……
唐陌靈光一閃：「地圖本？」
他快地從包裡拿出地圖本，翻開到南京地圖。他再往後翻了一頁：「新世紀廣場！這是南京的標誌性建築物之一，地圖上有介紹。」很快，他反應過來：「這張照片是你堂弟在自己家的別墅門口拍的，有拍到別墅，後麵還有新世紀廣場。那他們家就在新世紀廣場附近，至少是在一個能看到新世紀廣場的地方。」
沒想到竟然能從一張照片上察覺到線索。唐陌這才明白，傅聞奪剛才看照片根本不是觸景生情，他看的從來不是照片上的傅聞聲，而是照片後麵的背景。
有了線索，今天的忙碌總算沒白費。
外麵天色漆黑，兩人在公司裡找了一整個下午，如今總算可以休息。
傅聞聲舅舅的辦公室非常大，唐陌躺在沙上，看著黑色的天花板，思考今天進入南京後看到的每一個場景。
南京的氣氛比上海要好。一個龐大的城市在黑塔上線的恐怖環境下，最弱小的預備役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在街上亂走，這說明這個城市是有一定秩序的。不一定有個真正的政府機構或領導組織，但一定有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