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片落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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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還要家屬簽字,你無父無母,可別指望我代勞。」

「你手上還拿著你媽媽的照片。」

「你隻是帶她來看日出,為什麼還要給她看你的無能?」

……

在她密集又狠毒的話語裡,男生漸漸被瓦解,被摧毀,被熔化。滂沱的無力和絕望徹底將他灌滿,一心求死的意誌也被沖散,他像株曝曬後急劇凋敝的麥草,慢慢蜷縮著蹲下身。

他用手緊按住臉。

痛苦的淚水和嗚咽從指縫間溢出,再難遏止。

不知多久,一雙手伸過來,從兩側繞脖而過,然後擁住他。

季時秋徹底脫力,埋向靠來的肩膀,劇烈地哭喘。

他們在低處擁抱,天明了,盛大的金芒仿佛能將他們溶於其中。

女人靜靜梳理著他腦後的頭發:

「我們下山吧。」

重新踏上來時的那座橫橋時,已經是正午。水波明瀲,山野爛漫,吳虞趴在季時秋肩頭,勾著他脖頸,還將手裡的麵包撕扯成小份,一塊塊餵進他嘴裡。

剛開始,季時秋有些抗拒,但他實在飢腸轆轆,也就半推半就接受投食。

河對岸長了棵高木,目測有百餘年壽命,但繁盛依舊,枝葉舒展,將大片水光映得綠瑩瑩。

蔭翳裡排坐著幾位藝考生,有男有女,架起畫板,在聚精會神地寫生。

穿越石橋時,他們均抬起頭,目迎他們走近。

到他們身邊時,吳虞忽而開口:「停一下。」

季時秋不解偏頭,但沒多問,原處駐足。

吳虞鎖定當中那個最漂亮的少年:「哎,你。」

少年抬臉:「叫我?」

吳虞嗯一聲:「能花錢跟你定張畫嗎?」

少年:「現在?」

吳虞頷首:「現在。」

少年起身:「可以啊,不過我不要錢,」他熟練地取下剛上好色尚未乾透的山水圖,換新紙固定:「把你頭上的花給我就行。」

吳虞頭上是有簇花——下山沿途摘的木樨花,明黃色,被季時秋背著,高度正好,她就順手折了一小枝當簪子,將頭發繞成低髻。

「不是我要畫,」吳虞指一指季時秋:「是給他畫。」

季時秋聞言,抬腿要走。

她像勒馬那樣硬生生拉停他:「你不累麼,剛好坐下休息。」

少男少女瞧著他們失笑。

吳虞手別至腦後,取下花交予他:「畫他也隻要我頭上的花麼?」

少年接過:「嗯。」

多數時候,季時秋對她的心血來潮無計可施,他將她放下,並坐在河堤上。

微風輕拂,光束從葉隙打下來,像在落一場透金色的雨。

畫畫的少年調整畫板朝向,拖了拖折疊椅,坐正身體,開始速寫。

其餘同學都離座圍觀。

也就十來分鍾光景,少年詢問是否介意他署名,吳虞搖搖頭,他便在右下角提上waves,隨後離開畫板,將紙交過來。

使用的畫具是軟碳,看似草草幾筆,就將人物塗繪得惟妙惟肖,連神韻都別無二致。

得到物超所值的成品,吳虞稍感意外。

她看一眼身畔的季時秋,誇:「很像。」

少年抿笑,重新回到畫幕後。

而季時秋從頭到尾興致缺缺,隻消遣般不時將手邊的石子拋向水麵。

吳虞將畫放到他腿麵:「喏,你的新生兒畫像。」

話音剛落,季時秋驚訝回眸,然而吳虞注意力已不在這邊,正抱腿凝視著麵前的風景。

閃爍的河水在她瞳仁裡流動。

季時秋傾低腦袋,去看紙上的自己。

光斑滴落在色調簡單的畫紙上,有一處剛好點在他眼裡。像是魔法,畫裡的人突然就有了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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