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請你洗臉（1 / 1）
我請你洗臉
散發灰色光暈的太陽像一隻蒙塵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盯著地球的北麵。一座舊時代的三層建築裡，他聞到了水的味道，乾淨的能喝的水，還有一個高大的男人，是和哥哥類似的男人。李二雖然警惕，但禁不住水的誘惑，他決定不管那個人，先喝水。喝水是壓倒一切的需求。出乎意料的是，那個人並沒管他，這樣的事情李二理解不了，也不想去理解。那個男人饒有興趣的盯著他看個沒完。李二飲水飲到飽，還是這輩子，這活著的十三年裡第一次。他不知道下一刻是會被殺死，還是被抓走，隻知道這一刻很滿足。
男人終於看夠了，三兩步走到他身邊，坐在斑駁的水泥地上，抓起了裝水的空瓶子，露出個大大的笑臉。這一係列動作當真弄得李二不知所措，尤其是不知何緣故出現的笑容。真是罕見的表情。你是男是女？李二坦誠自己是男的。你一個人嗎？李二不想回答，所以說不知道。你幾歲了？李二覺得可以回答，就說十三歲。他聽到這些回答莫名的很高興，所以他關注的重點是性別和年齡。看來他很自信，在這個危險的世界，或許他能一次對付幾個人，或者他背後有人，或者隻是盲目自信？李二最想知道的是水從哪裡來的？男人輕描淡寫的說他的能力。李二無話可說，這個世界什麼奇怪、神奇的能力都有，這不重要。大哥說隻要不打仗不搶東西 不吃人這些都不重要。
可惜他們出生的區域，外國人很多，不是夢想中的後中華田園時代，爭奪稀少的資源上演的暴虐殺伐他看過太多。所以他們必須跨越邊境進入中國區，相信中國區存在不斷層文明的信念讓很多人踏上旅途，又死在追尋的路上。隨著長輩的死去，年輕人已經不能描述出六十年前一夕之間天崩地裂時的痛感，所以他們其實不絕望。沒有享受過傳說中的陽光、沙灘、飛機、網購、愛情和工作的舊時代，年輕人眼中的世界也有當下的美好和當下的困惑。
有一個長輩叫做哲學家，看著年輕人的眼神是深沉又痛苦的，他說沒有希望了，一切都完了。他管自己叫悲觀主義者。他教會了李家兄弟識字看書說中國話，是像他這樣受人尊敬的人覺得跨越邊境到中國，說不定還能找到叫做希望的東西。人是希望的種子，第二代人是第三代的希望，第二代人腦袋裡有東西，以後的人就有東西。具哲學家估計這世界上的能力雖然多，但多與肉體生存有關，都與精神成長無關，這是最可怕，是最最可怕的。地球上可能沒有動物了，我們是最後的參照物，我們在退化，像獸的一麵靠近。 男人站起來，李二看到他非常高，這是營養充足的表現，不太常見。
他走到李二看不到的地方，那裡長著灰色植物，這種灰色是天地的顏色是日常的風景。不知道他怎麼辦到的，等他再次出現在李二視野中時，瓶子又滿了。「你把臉洗一下。」男人依然露出大笑臉。李二不明白他這種要求的依據，他很驚奇。缺水缺的尿都沒多少的年頭，竟然還讓他用飲用水洗臉！驚奇之下是驚奇的操作，他照辦了。「我不想浪費水。直接倒出來，都流走了。」男人似乎早有準備，又從身後掏出個小盆子。李二倒了半瓶水在盆子裡，看到自己的倒影，還有亮晶晶的雙眼。孩子們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他們什麼都不想要，因為他們什麼都沒見過。好像聽到了哲學家的嘆息聲。李二眨眨眼睛不同意他的話，自然有想要的東西，現在就想洗臉呢，隻是你不知道罷了。
男人也興奮的盯著他，為什麼是興奮這個詞，因為他的眼睛比蠟燭光還亮，灰乎乎的笑容都要掉在地上了。李二小心的伸出手，首先用指尖碰碰這清水，涼的、冷的，比人體體溫低。然後，他伸開雙手，把兩隻手的手掌貼在水麵上，是涼的，能聞到乾淨的味道，這是可以喝的水。再然後，他把手按在水裡。水不多，剛剛蓋住他一雙瘦長的手。李二也笑了，大大的笑容掛在臉上。兩個人無聲的對笑著。男人用眼神示意他繼續。李二雙手交握搓洗手心，又用左右手互搓手背。當他把水捧起來打在臉上的時候，李二覺得自己也能造水了，他的眼睛流出了水。一捧水，搓洗兩三下；再一捧水，搓洗兩三下；再一捧水，再搓洗兩三下。終於兩個人笑出了聲，李二的笑聲是少年人的清脆，男人的笑聲是青年人的爽朗。半瓶清水終於被汙染的跟外麵大河裡的灰水一個顏色，李二露出了真容。
兩個人含著興奮的微笑互相看著。李二扌莫著自己的臉笑著，男人看著他的臉笑著。「你長的真好看！還有兩年就十五歲了。」「我知道。這水怎麼辦？你也洗一洗吧。」「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的名字了。我叫林海。」「我叫李仁。你可以叫我李二。」林海拽過小臉盆，稀裡嘩啦從上往下禿嚕禿嚕洗了幾把臉。「你看我！我好不好看？」林海用手抹著臉上的水珠，用眼睛盯著李二發問。李二很認真的從上看到下，從額頭看到下巴，點了點頭說了句「好看」，他們的洗臉盛宴宣告圓滿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