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華袍卷虱怨湖光(3)(2 / 2)
簡雲楟笑著不說話。
項葉繼續說「這是個大怪人寫的。」
簡雲楟問「哪個大怪人。」
項葉說「眼前這個。」
簡雲楟說「你哥哥昨早上朝遇著我,跟我講,你被鍾毅念的詩打動了。我不會作詩,隻能回你個『怪不像』。」
「天涯花,雲中市,市隱起霧山。
大漠月,山澗水,水軟坡土香。
幾人生,幾人死,巫歌焯嶺,天涯有花。」
項葉沒多說,兩步走上前,直接抱住了他。
簡雲楟一愣,隻聽見她講「你現在可別告訴是我,你不是那個意思。我已經當真了。」
簡雲楟回摟住她,一手輕撫她的發,輕柔地說「我怎麼舍得。」
項葉笑得開心,將他抱得更緊。
鶯燕啼鳴。
他拉開項葉,突然有些凶狠地說「以後哪天我可能落魄得連你的琴都護不住,到時候你沒琴彈了,怕不怕?」
項葉忽地難過起來,眼睛差點擠出水,她想說話,但張了幾次口,都講不出一個字。
簡雲楟忙哄她,給她擦淚,說「我記下了,以後我們家琴比米貴,是絕不能少的寶貝,你別掉眼淚。」
項葉眨巴眨巴眼睛,又揉了揉,和他說「我可以不用好琴,不要墜玉,但不能不彈琴。哪天真落到這般淒慘,隻能說是欺人太甚,逼得太過分。到那時候,我們就找個地方躲起來,或者去靈國,不再理會世事了,好不好?」
簡雲楟眼神變柔,語氣還有些戲謔「那若是給你琴彈,不給你好衣服穿,不讓你吃飽飯,終日給你找麻煩,還總威脅你的性命,要不要躲?」
項葉想了一會兒,說「想躲也行,不躲也好。隻要有琴,我的天地就一直都在,別人毀不來。」
簡雲楟再此輕柔地抱住她,用臉輕輕蹭她的頭發,低喃道「你可真傻。」
項葉輕輕回摟他,笑得也傻。
華琤嫟雖是兩日前才給項葉和簡雲楟送的帖子,卻一早就想好了,要請他們來做客。出了「盜畫」那檔子事沒幾天,她就派人打聽好了項葉等人的吃食喜好,今天備的菜裡,就插著好幾道。
她這邊跟王家的旁係聊著天,餘光瞧見簡雲楟回了席,心裡思量著,是時候去找項葉了,便隨意脫了個借口,帶著丫鬟去了後花園。
在京城裡,她家的園子若稱第二,就沒有人敢叫第一。
華國公最是愛水,十幾年前,皇帝把京城外十裡地的小湖賞給了他,他接了賞賜之後,圍牆造園,用七年將這地方重整,造了他的別院。口裡叫著「後花園」,實際別有洞天。
華琤嫟若不是提前派人留意著項葉動向,一時半會兒是絕難在這半周湖山裡找到她的。
等華琤嫟走到南畔,看見了項葉是一個人,便打發丫鬟退到遠處等。
她搖著煙藍的團扇,不急不慢地邁開步。她的頭飾精美,殘剩的夕陽擠光過來,熠熠生輝,黑更黑。京城裡現下最流行的,是長擺蓬袍,但能讓一朵艷花繡得這麼巧奪天工,引蝶爭蜂,又穿得步步添貴的,隻有華琤嫟一個。
她自小就是京城人眼裡最美的姑娘。臉龐不如夢裡仙,身姿搖曳華裙艷。她知書達禮,樂善好施,「佛濟山」上每年的祝禱會,都是她陪著方丈一起主持。她不太愛參加宴會,每次出現,都是端莊有禮,不招不現。在項葉眼中,她一直都像朵開在湖中心的水仙,不媚不妖地濯芳,遠飄飄的,沒花沒葉陪,可人人見了,都說一聲美。
前日宮宴上,她的那句「聽雨又成風」一傳出去,續了當夜多少先生桌上的油燈。
項葉和她並不相熟,當晚華琤嫟出麵幫她解圍,她雖有些吃驚,卻滿懷感激。
現在看見她揮退左右,獨自走過來,項葉也露出了恬善的笑,表示歡迎。
華琤嫟的影子投到湖上,她掛著笑問項葉「可逛餓了?」
項葉說「一說還真有點兒。」
華琤嫟說「這邊晚了風大,席也快開了,可想一同回去?」
項葉說「提前謝謝你為我引路。」
華琤嫟說「何必如此客氣。」
兩人沿著湖畔並肩回走,華琤嫟走裡,項葉走外。交談聲嘻嘻索索,香粉味夋夋紜紜。
湖上撐滿了她的影,鋪開了她的裙。艷麗的花失了色,莊重起來。華漲的袍浸了水,素吞幾分。湖蟲終於等到太陽落山,成堆的集結、輕盈地耍浪,它們也有審美,棲黏在波浪的袍上,它們並不覺得自己破壞了美,隻有人會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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