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朝奔酒肆暮盼家(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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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雲楟回得短而沉:「等。」

等到眾將離去,月亮已經高到與人不親近。

簡雲楟簡易洗漱後,又喚人點起燈,獨披外衣,攤開紅葉,手指讀信。

葉子拿過來並不容易,項葉拿包裹給人家帶過來的時候,已經裡裡外外地包了好幾層,卻還是保不住,到他手裡時,完整的不多。

他一手輕輕揉搓著那些乾了的碎渣,一手指著沒那麼清楚的字一一分辨,幸好她書得工整,總歸沒那麼難看。他邊讀邊暖,時而展露笑顏。項葉給他寄的東西,和他寄回去的從來不同。

許是他一到邊關,心緒就放開了許多的緣故,他寄回去的信,總是直接而熱烈的,他不愛說自己打得多累多苦,也不會朝她賣慘撒嬌,隻是簡簡單單地告訴她,他想她,也想家。不是宮裡燈火通明、萬人伺候的殿,而是他在宮外自己的小府邸。不大,但他早撒好了秋英的種子,等著最後迎女主人進去。

而她給他送的信全不一樣,她從來不說想他,也不問他戰事如何。這大該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樣,他們總以為自己和項葉的信件來往頻繁,定是多言戰事,多言京城情形,多言家,言國。在別人眼中,他們從來都是並肩而行的戰士,始終在為家國、事務孜孜一生。可很奇妙,他來打仗,問題雖多,卻不像幼時,有那麼好些難的,不得不與她言說。唯一拖累的就是思念,所以他也隻講思念。

而項葉亦然,她不再似從前那般問他許多,也不像他初上戰場時,靜靜地為他奏曲,簡短堅定地傳達關心。她隻是書一書每日她做了什麼事情,葉子黃了的時候,鳥兒的聲音促啞而難聽。從夏天的冰西瓜寫到深秋的葡萄釀,從小潭的髒土寫到雨湖的澄淨,上有嗓嘶啞的鳥,下有眼突白的魚,東邊李大娘的餅,西頭攤棚的餛飩,黃衣裳的袖口炸線,兜帽新繡的葉子被白狗咬爛,伯伯的稻子堆在壟上,她悄悄順走兩條飽滿的,天上的雲忽地黑臉,她就寫好了一首曲。

這些那麼那麼多的生活點滴,他看著紅葉上她新讀的小詩,居然一件件記的這麼清。

她不說想念,不回表心意,不問他戰況如何,不問他何時是歸期,她甚至沒問過一句:你平安否,有受傷沒有?

寄過來的東西像她的傳記,日日挑著趣味,運著平淡,不遠萬裡地傳遞。

簡雲楟開始也疑惑,為何她從來不問,也不好奇。後來,他從她的信裡,讀到了煙火人間,讀到了山野萬裡,讀到了酒巷人家,讀到了夜月風華,有一天他突然就明白了,有些事情,本不必問,有些東西,本不必寫。愛過一些時日,自然懂得和明白,不必循往常之節奏,且自講自的過活,信和愛,「信」和「愛」,從來分不開。

小兔子修為不夠,壓根兒聽不見簡雲楟心裡頭的話。

因為是簡雲楟,所以司命和流月一個也沒辦法。

兩人一獸隻看得見他在沉默地看信,而無法透過他的表皮,他呆滯的神情,窺見一份如此動人的情感和一顆如此珍貴的心靈。在這一點上,聞者誰不嘆息。

小兔子隻好竄著頭看紅葉上的字,用小術法把水波盪大,一字一字的念出來,聲音糯糯的:「今日念書、看一人寫,生即消耗愛,樂死方休。深覺有理,喝二壇酒,吃兩碟肉,逗萬家狗,陶陶醉也。」

司命揉揉小兔子的耳朵,如今又是挨著流月坐,她說:「你想不想喝酒?」

流月一把打掉她的手,冷冷地說:「敢餵它酒,我就把你百寶袋裡的椅子全燒了。」

司命氣得很,朝他大「哼」一聲,又坐遠了,說:「我和你怎麼這麼不對盤,這是幽默,幽默你懂不懂?哎,這項葉和簡雲楟怎的就如此對盤,什麼都能接上,怎麼也都調的過來,不氣也不惱的。人定勝天這句話,我可算是見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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