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林哲倫是校園紅人,白靜星其實並不很想卷進他的事裡。
更何況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世界上患病的人那麼多,她不可能一個個去救治。
但對方得的似乎不是普通痘疹,發病與症狀都格外嚴重,而且連現代先進的醫學手段都無法治療。
如果真是邪鬼作祟,那確實應該管一下,怎麼一個兩個都把手伸到她學校來了?
白靜星從辦公室出來時,元露已經離開了,而林哲倫還老實巴交地坐在長椅上等待。
被眼神掃到,他唰一下就站起來,高大身形投下的陰影籠罩著她,緊張問:「星姐,你剛剛說能治好我的痘,是真的嗎?」
白靜星抬抬下巴,指向走廊盡頭的樓梯間:「換個地方說話。」
林哲倫心裡七上八下的,忍不住打量著這位學姐的背影——
誠然對方很漂亮,聽說成績還特別好,但怎麼都不像會治病的樣子,倒是一直背著的雙肩包鼓鼓囊囊,不知道裝了什麼。
治痘偏方?
十九層的樓梯間少有人經過,安靜而隱秘。
白靜星直接說:「口罩摘下來我看看。」
林哲倫猶豫了下,但他的爛臉現在也不是什麼秘密了,確實沒什麼好矯情的。
他緩緩拉下黑色口罩,露出皮肉潰爛的一張臉。
比起偷拍照片裡顆顆分明的紅色痘疹,不少痘疹都破裂了,流出的水粘在臉上,泛著油膩的水光。
白靜星稍稍仰頭,直直地盯著他的臉看,眼底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也沒什麼太大變化。
林哲倫是個臭屁的性格,以前再多人盯著他看,他都如魚得水,甚至可以故作不經意地凹幾個造型,方便別人把他拍得帥帥的。
但他現在醜得驚人,一想到這個他就難受,眼神不自覺地狼狽躲閃。
白靜星收回目光,抱著背包坐在台階上,問:「長痘前一天吃什麼不該吃的東西了?」
林哲倫把口罩戴好,聽到她的問話嘆了口氣,同時從兜裡掏出一張紙,解釋道:「因為每個醫生都問這個問題,所以我乾脆記下來了……」
「前一天上午起得晚沒吃早餐,中午吃的食堂,下午和室友出去逛了逛,晚上小吃街隨便吃了點……」
食堂和小吃街人流量非常大,食物真有問題不可能隻有他一個人吃出毛病。
更何況他那幾天飲食格外謹慎,辛辣生冷都沒碰過。
難道她和最開始的醫生一樣,都認為隻是吃錯了東西而已?
林哲倫有點失望,臉上發癢又不敢撓,隻隔著口罩用手背輕輕蹭了下,頓時感覺點點刺痛。
白靜星打開背包拉鏈,淡淡道:「不是指那些,我是說在夢中——
你吃了路邊的陰食。」
林哲倫一愣,竟沒聽懂什麼意思,茫然問:「夢、夢裡?夢裡吃的也算?陰食又是什麼?」
「陰食,當然就是死人與鬼享用的食物,所以我才說是你不該吃的。」
人鬼所吃的東西大為不同,就像之前她在花壇邊投餵那隻紅臉小鬼一樣,普通的人類食物需要先念變食咒,鬼才能名正言順拿到。
倒也有那種偷吃別人家裡食物的不講究鬼,但那本質上屬於盜竊行為,但凡那人家裡供了神,這偷飯小鬼都得遭殃。
尤其在以前民間信仰還廣為流傳的時候,幾乎家家戶戶都供灶王爺。
有灶王爺鎮守灶台,家裡食氣才不會被小鬼竊走,一家人才能吃得飽飽的。
白靜星還在道觀的時候,就遇到過一位苦主來上香,說無論做多少飯菜,一家子卻總是無法吃飽。
尤其她那正值青春期的兒子,直接在學校餓暈了,別人還以為她虐待孩子不給飯吃。
實際上就是小鬼竊飯,被鬼吃過的飯看起來正常,但人已經不能再吃了。
反過來也一樣,鬼吃的東西,人若是吃下去,腸胃又沒有消化陰氣的功能,肯定會出事。
聽著這些聞所未聞的說法,林哲倫的腦子幾乎要燒掉了,半天才難以置信道:「所以是,我在夢裡吃了陰食?陰食導致我長痘爛臉!?」
他很想問一句學姐你認真的嗎?他以為學姐是有什麼治痘秘方之類,沒想到是這種??
可真順著這個思路一想,竟忽然想起一個夢來!
林哲倫猛地一拍樓梯扶手:「等等,那天晚上好像真做的關於吃的夢!?」
按理說人做夢忘得很快,他做夢本來就少,每次更是一睜眼就忘了。
唯獨長痘前一天晚上,他夢見自己獨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隻記得路邊恰好有一棵桃樹,上麵結著又大又飽滿的粉白色桃子,一看就鮮甜多汁。
林哲倫直覺不能吃,忍了忍繼續往前走。
但太陽毒辣,前路漫漫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第二棵桃樹又出現了。
他繼續往前走。
第五棵桃樹出現時,他忍無可忍,摘了一顆桃子吃,那桃子甜而汁水豐沛,和想象中一樣。
即使現在不在夢中,林哲倫卻還能隱隱回憶起那種美味,下意識舔舔唇、又咽咽口水。
好想再吃一顆啊。
直到對上白靜星那雙漆黑清冷的鳳眼——
她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張巴掌長的黃色符篆,鮮紅的朱砂咒文被樓梯間小窗外的夕陽照得宛如流動的火燒雲一般。
少女輕聲念道:「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同時抬手,啪一下將清心符貼在了他身前,大約是胃部所在的位置。
林哲倫隻覺耳邊掠過一句聽不清的低語,似神明空靈的呢喃。
又仿佛一陣清風拂過山崗,灰塵盡散,腦中豁然開朗——
呸呸呸!
原來那顆桃子就是所謂的陰食!
是死人和鬼吃的東西!
腦海裡揮之不去的美味多汁突然煙消雲散,轉而卻變成一種冷膩腥臭的味道,令他的胃一陣翻江倒海。
「噦——」
林哲倫倏地彎月要,扶著樓梯扶手乾嘔幾聲,但畢竟不是真的吃壞肚子,所以也沒能吐出來什麼。
但就這麼幾下,他再站直時,竟感覺一直熱熱黏黏的臉都舒服了不少,渾身更是如同被清水洗滌了一遍,輕盈平和。
連眼裡灼燒般的紅色都變淺了,不再是那副馬上就要撅過去的虛弱樣子。
白靜星坐回台階,淡定地看向他:「人的夢本身就光怪陸離,因而夢見的事物再稀奇古怪都很難引起警惕,中招也不能全怪你。」
「有些妖鬼就是看準了人的這個弱點,才專門修煉入夢的本事,在夢中作祟。」
「這隻痘鬼不僅以陰氣化桃,還精心編織了適合吃桃的環境,也算是小有所成。」
要知道大多數混沌狀態的鬼魂都沒有智商的,這隻痘鬼卻已經能做出個有模有樣的小陷阱,還十分隱蔽,可見靈智之高。
等林哲倫的症狀一天天嚴重,最後蔓延至全身,終究逃不了一死。
痘鬼肯定會在陰差勾魂之前先吸他剩下的氣運,然後逃走。
人的氣運是天地靈蘊之所在,對妖鬼來說更是大補之物。
但按理說,鬼魂要生出靈智是很難的,說是萬裡挑一都不為過。
怎麼這兩天一下遇見三隻?
她抱著書包坐在台階上,若有所思地盯著空處。
小窗照進來的夕陽餘暉落在身上,勾勒出簡約的金色線條,女孩冷淡的神色沐浴其中,竟有幾分神性。
林哲倫看著她,再也沒有絲毫質疑,雙手乖巧地交疊在身前,尊敬地問:「星姐,元露學姐說你是半仙修為,我知道她肯定是亂說的……」
「畢竟根本沒有半仙修為的說法啊!我猜你至少結丹了吧?金丹境?」
他扌莫著下巴,恍然大悟:「暑假那次特大雷電,是不是你在渡劫啊??我就知道地球靈氣還沒耗盡!還能修仙!」
白靜星:「…………」
怎麼還是個沉迷修仙小說的中二少年。
「不是,我就是個普通大學生罷了,小時候在道觀學過一點。」她冷靜說著,「還有,你別到處說這件事。」
林哲倫不知想到什麼,扌莫著腦袋傻樂了一會兒,才終於記起正事,忙問:「對了,那我貼這個符就行了嗎?」
白靜星道:「除陰氣的方法不少,第一種是像我剛剛那樣,用符篆一遍遍拔除陰氣,對你來說較為溫和簡單,但見效慢。」
「第二種就是直接把作祟的小鬼引出來除掉,從源頭解決問題,見效最快,但對你有風險,而且它晚上才現身,我在學校做法不方便。」
一是她不可能大晚上帶著東西去男生宿舍做法,二是太招搖了。
至於出去找個酒店——
白靜星並不想變成緋聞和大紅人一起出現在論壇首頁。
而且還有一個顧慮她沒說,萬一這隻小鬼靈智健全、非常狡猾的話,那她不一定能一擊即中。
畢竟要在林哲倫這個普通人身上施法,她不好能用金光咒那樣強勢的口訣。
如果讓小鬼跑掉,下次再出現,可就不知道又禍害多少人了。
林哲倫扌莫了扌莫身上的符篆,遲疑問:「用符篆除也行,就是不知道具體要多久?」
他已經陰氣入體,清心咒難以立竿見影,白靜星直接道:「一周。」
「……一周啊。」
但距離迎新晚會隻有十天了,文體部這三天內肯定要先敲定主持人,林哲倫還以為能趕上的。
他不自覺握緊手裡的主持稿,半晌還是鬆開,轉而輕鬆笑道:「沒事,能治好就行,我這帥臉可算有救了。」
「我知道你想上台主持。」白靜星早有預料似的,從背包夾層裡取出一張黃紙、從側袋裡拿出一盒朱砂,「所以我打算用第三種方法——」
「請神。」
請神……?是他理解的那個神嗎??
林哲倫震驚得說不出話。
隻見她說完就拿了本書墊在腿上,然後把黃紙放平,手指蘸取朱砂,凝神靜氣、直接就地畫符。
鮮紅的朱砂以一種玄妙的規律遊走在黃紙之上,蜿蜒、交錯,最後形成一條連貫的抽象咒文。
林哲倫稍微集中注意力去看,便感覺頭暈目眩,好似冥冥之中有一道力量在阻擋他窺探的目光。
他趕緊挪開眼,這才緩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