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1 / 2)
017
博山爐內香煙裊裊。
她依偎在他心口,答道:
「妾是今年秋進的永安,大概七八月份吧……具體的日子,記不大清了。那時還有些燥熱,夜裡鬧蚊蟲鬧得厲害,成宿成宿地睡不著覺。時間流逝得真快,不想如今,已在公子的身邊等來初雪了。妾在小月洲,還從來沒有見過雪呢。」
說著,她目光滑過他轉向窗外,呢喃。
「原來雪下起來是這樣。一片一片的,攤在掌心裡,尖尖的六棱花瓣,沒一會就化了。」
絮絮的吳儂軟語,流水般漫過他耳邊。
崔湛低垂著雙眸,視線安靜落在懷中人身上。
茯苓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說這樣多的話,就像要刻意掩飾什麼似的。
他要娶妻了,她卻是個這樣尷尬的身份。
今夜過來,便是要安排她往後命運的吧?
人像走在鋼索上,下麵是萬丈深淵,一不留神就跌得粉身碎骨。
偏偏他似有心折磨,故意拿刀片在人咽喉上慢慢割,偏不讓你斷氣似的,一個字也沒有,修長白皙的手在她後背上下輕撫滑動著。
脊背被他撫過的地方都生了細密的戰栗,她在他掌下,卻感覺麵前的是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不然怎會如此冰冷?
茯苓生生打了個寒戰。
一縷幽香從她發間傳了來,崔湛嗅著。
她並不愛戴很貴重的首飾,今夜隻用了一支海棠吐艷的釵,在雲鬢間細細地顫,晃人眼睛。
月匈口處卻有濕潤感,黏連布料極不舒服,捧著她臉一看,她臉紅的塗了胭脂般,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那張臉隻他巴掌的大小,一雙貓兒眼濕漉漉淚汪汪。挺翹的鼻,弧角的唇。周身籠一件藍色的裙,是稀疏籠中的蝴蝶。
美得毫無威脅,脆弱得惹人催折。
「茯苓。」
他指腹貼上她眼角,蹭掉那溢出的淚痕。
崔湛生了一雙蠱惑人心的眼眸,倘若放任自己沉淪在那雙眼裡,就會錯覺被這個人深愛著。
可她耳邊,隻聽得他毫無起伏的一句:
「去陪楚王一夜。」
一瞬間,那冷意終於從他身上朝她鋪天蓋地地漫過來,猛地從四肢百骸鑽了進去,在裡麵紮了根,一層層生到骨髓裡也不肯罷休。
刺刺的疼,鋪滿了血肉。
她開始發抖,從指尖開始,一直到肩膀,整個人都顫抖不止。
眼睛裡的水瞬間湧出來,雪白的小臉頃刻間像在水裡過了一遍。
她從他的懷抱中退開,第一次這樣真真切切地凝視他。
冰綃的帳幔飄拂,纏上他的衣角,叫他隔在雲裡霧裡的看不分明。
卻讓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清楚那雙眼。
澄澈空靈不見底。
黑得令人膽寒。
原來他看她的眼神裡,從始至終,是沒有絲毫熱氣的。
不知哪來的風,從耳邊陰森森地拂過,鑽入沒有邊際的未來。
她看著他,艱難地扯起了唇角:
「公子,已經決定好了嗎?」
如果最後還想在他麵前保住什麼,大概也就是那點自尊了。
崔湛眼裡劃過一絲詫異,有些意外於她這般反應,深深看她一眼,一拍手,「衛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