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蜿蜒一條夾道,兩岸戈壁荒蠻得長不出一株草。熱風灼灼,烈日杲杲,幾隻沙蜥鑽出旱地,在洞穴前探頭探腦。
一支騎兵來勢洶洶,闖進了山坳。
所過之處,礫石四濺,塵暴飛卷。
洪流裹挾的,除了大自然的寧靜,還有隊伍後部,灰頭土麵的一群俘虜。
說是俘虜,待遇和牲畜差不多——擠擠挨挨,螞蚱似的拴成了幾排。皆衣衫襤褸,步態踉蹌,深深佝僂著肩膀。
長鞭劃破蒼穹,死氣沉沉的人群,響起此起彼伏的哀嚎。
捉鞭之人披發左衽,大花臂上繡著野獸圖騰。喉嚨像含了痰,罵咧出短促的異族語:「墨跡什麼,快走快走!」
催逼如聽天書,鞭撻卻是實打實的。人群紛紛加快腳步,慌亂間發生踩踏,呼啦啦絆卻一片。
遙遠又艱險的路途,多數俘虜早已疲病交加。這一倒,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倉皇爬起來的眾身影下,一名老者躺在碎石堆裡,隱隱翻了眼白。
匈奴兵拽了兩下繩索,紋絲不動,沒耐煩揚起鞭子,唰唰又揮了過去:「起來起來,裝什麼死!」
衣料翻飛,須臾間老者皮開肉綻。
鬼門關外,人群抱頭深蹲,同一繩索中的餘者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極致重壓下,眼看有人即將抵受不住。
一道黑影往外挺身,擋住了身後之人熱淚盈眶的眼神。
「噓,女公子,千萬不能哭……」
這久違的稱呼,將差點沒繃住情緒的俘虜震成了雕塑。
三輔戰亂,匈奴乘虛。淪落異鄉一年有餘,楊瀠從未曾料想會在這樣的處境遇見故舊。脫口而出:「你是誰?」
作為一名死士,姓名並不重要。更何況,目下不是閒聊的時候。
死士從月匈口暗袋內扌莫出一把匕首,打著掩護,悄然割斷兩人手腳的束縛。
「來不及解釋了。」
矢誌陷落匈奴政權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幾乎可以判定的有死無生。
現在,千載難逢的解救機會近在眼前!
死士袖藏匕首,惜字如金地囑咐:「女公子,我替你引他下馬。瞅準時機,搶上去,往南跑,別回頭。」
事不宜遲,不待楊瀠再問。死士轉過身,於地上撿起幾塊碎石,重重扔在了草菅人命的匈奴兵頭上。
匈奴兵不意,被砸得頭破血流。正欲發威,下方又大聲開懟:「恃強淩弱,鞭殺老者算什麼,可使得半點真功夫?」
目光一瞟,匈奴兵怒火中燒。
有人竟在眼皮底下擺脫了繩索,還悍然逞勝,用蹩腳的匈奴語挑釁自己!
脈搏驟然滾燙,刺激著遊牧民族最原始的鬥狠欲。匈奴兵丟掉長鞭,下馬疾行到死士麵前,正要揮上兩記重拳,頃刻卻捂著脖子,顫顫巍巍跪倒在地。
鮮血從頸間噴薄而出,怎麼摁都止損不住生命流淌的速度。
說時遲那時快。彌留之際,隻瞥見一抹暗影閃電竄出,翻身躍上坐騎絕塵而去。
楊瀠策馬狂奔,就著當頭的驕陽,努力辨認著方向。
跳過矮丘,一條大河躍入眼簾。河畔一塊風化過半的界石,上麵雕刻著三種語符。
其中一種,是漢隸「車師」二字。
楊瀠縱馬過河。湍急的水流拍打著腿肚,一人一馬劇烈顛簸。
好不容易到了南岸。
甫一脫險,就牽掛救她於水火的恩人安危。顧不得臨陣前的叮囑,毅然調撥馬頭。
遠方山巒之下,寡不敵眾的死士慷慨就俘。向南而跪,脖子上架著一柄長刀。匈奴兵手起刀落,人頭便像斷了藤的瓜,骨碌碌滾落在地,血流如注。
畫麵過於恐怖,楊瀠雙手絞緊,馬兒也受了驚。被灘上的苔蘚一滑,竟前蹄離地,撲通將人掀進了河穀。
巨浪翻湧,一大灘猩紅,從水底嶙峋的石山蔓延開來……
楊瀠自噩夢中陡然驚醒。
高聳的穹頂,拱形的窗扇,輕薄紗帳,圓形的床。這個主題酒店還挺漂亮。
歷史係畢業聯歡會,從不飲酒的她破例喝了兩瓶,結果醉成爛泥。昏睡中,甚至魘了個可怕的夢境。
吊詭的是,夢中人,還與自己同名同姓。
顱頂傳來的鈍痛很快蓋過了胡思亂想。
楊瀠爬起身,在床頭一通扌莫索。想點個止痛藥的手機沒找著,不料卻觸到了一隻溫熱的手。
這下趴在床畔打盹的人也醒了。掀開紗帳,興奮得有些誇張。
楊瀠一瞧,眼睛都直了。
她身邊有一個男人!
一個穿五彩羽袍的男人!
一個穿五彩羽袍的白種男人!
想起昨夜隔壁桌時不時拋媚眼的幾個white trash,以及那兩罐味道怪異的mango gose,楊瀠警惕彈坐起來。
低頭再看,身上一件月白單衫,還是貼膚款!她尖叫一聲,連鞋子都顧不得穿,拔腿往大門跑去。
門環一拉,石雕的過道瓷亮似玉,護欄齊月要而立,將差點一腳鏤空的人堪堪擋在了廊裡。
極目四望,遠方一排綿延的雪山。中間三麵圓券城郭,包圍著尖體的角樓、夯土的墩台。一層一層紅房錯落有致,交匯於眼前這座海拔最高的三生堡。
左堡兩層有餘,往下看,梯狀階梯兩側皆布有鎧甲戍衛。個頂個高鼻深目,一把長長的絡腮胡。梯外一座大型園囿,繁茂藤架下,累累成串的碩果。
那是她最喜歡吃的葡萄。
楊瀠兩眼一抹黑。她穿越了。
穿越到了古代的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