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奔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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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絞發作的甘奇,此時正坐在內院之中,身旁坐著趙宗蘭,七八歲的甘雲正在院中攆著一條老狗哈哈發笑。

一旁還有張淑媛在慢慢撫琴,春喜正跟在甘雲的屁股後麵走來走去,春喜身後,還有吳巧兒也微笑地看著滿地攆狗的甘雲。

甘奇那邊有些安靜,吳巧兒卻在說話:「乖官,你慢些,莫要摔倒了,稍後先生來了,你可還要上課呢……」

有那麼一瞬間,甘奇聽得吳巧兒口中熟悉的乖官兩字有一些恍惚,卻也知道那一聲「乖官」不是在叫自己,而是在叫自己的兒子甘雲。

甘奇的大女兒甘呦呦已經大了,開始在道堅書院上起了學堂,還有吳巧兒生的一個小兒子名叫甘天,此時隻在咿呀學語,正在蕭九娘懷中抱著睡的香甜。

唯有蒲希爾多少有些不合群,雖然坐在甘奇不遠處,卻更像是獨坐。

男人與女人,興許關係上分很多種,有親情,比如甘奇與吳巧兒就屬於親情更多,有愛情,甘奇與趙宗蘭自然就是愛情,還有欲望,蒲希爾大概就代表了甘奇的欲望。

這就是甘奇的一大家子人,大宅門內,有人苦有人愁,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遠有人近,有人求而不得,有人有恃無恐,甘家也不例外,不關乎公平,隻是大戶人家的平常。

至於旁邊還有許多伺候的丫鬟之類,更是這大宅門裡的最底層,也隻求這門內的主人能庇護一個衣食無憂。

甘奇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卻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今日他特意把家人都聚集回來,倒也不是要開什麼家庭會議,這個家該何去何從,從來不需要開什麼會議,甘奇有絕對的權力。

唯有趙宗蘭多少能與甘奇在這種話題上說上幾句話語:「夫君,也不知官家會讓咱們去向何方?」

趙宗蘭說出這番話,就代表她心中也有擔憂,她本以為隻要自家夫君不與趙家發生沖突就是萬事大吉,真到了這一步,趙宗蘭內心之中,更多的是對自己這個家的未來擔憂無比。

甘奇看了看趙宗蘭,微微皺眉,隻答:「人生在世,知足常樂,隻要官家不要我等的性命,哪裡都是好去處。」

甘奇這話說出,顯然又是在做自己的人設,愛妻當麵卻已然不再坦盪,男人狠心的時候,當真難以想象,這已然不是他愛不愛親自的問題了。

便是這一句話,趙宗蘭陡然淚如雨下,手都擦不過來,甚至不知道怎麼去回答自己的夫君,甚至心中還有一些自責,便是知道自家夫君一旦失了權柄,便也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之前怕自家夫君去宰割娘家,如今也怕娘家人來宰割自家。

「不必哭,隨我出門一趟吧……」甘奇如此說著,已經起了身。

「去何處?」趙宗蘭連忙起身來問。

「去王府,頭前宗漢來尋你幫忙,咱們如今也該去求宗漢幫幫忙了……」甘奇幾步而出。

趙宗蘭豈能不知道甘奇這話是什麼意思,便是更覺得自責無比,去求宗漢幫什麼忙?自然是求宗漢幫忙在官家麵前多多美言,好保住這一家老小的性命。

這一刻,趙宗蘭心如刀絞一般,卻也隻能默默跟在甘奇身後出門而去。

車架快速到達汝南郡王府,隻是趙宗漢還沒有下朝歸來,兩人被安排在正廳等候。

趙宗蘭淚水一直止不住,如何去忍也忍不住,眼眶已然腫大起來。

甘奇倒也不坐,走到門口,看著院中有一幫小孩正在玩鬧,其中有趙宗漢的幼子趙仲炤比較麵熟,四五歲模樣,正與一幫人趴在地上打石丸,打石丸大概就類似古代的玻璃珠遊戲,又可以類似於後世的門球或者高爾夫。

小孩童玩的自然就簡易,就是打石頭進洞的遊戲。

一旁回廊柱子邊還坐著一個稍大一點的男孩,卻並不參與遊戲,隻是靜靜的看著,還時不時轉頭來看剛剛一屁股坐在門口台階上的甘奇。

甘奇也看了一下這個大一點的男童,正見男童連連咳嗽幾聲,用手去擦嘴邊,甘奇便抬手一招:「過來過來。」

小男孩怯生生走了過來,站在甘奇麵前,也不拱手作禮,隻是微微低頭。

甘奇又問:「你叫什麼名字啊?誰家的孩子?」

「我叫趙傭,皇城裡的。」小男孩答道。

甘奇微微一皺眉,終於想起來了,這不是趙頊的兒子,未來的皇帝陛下嗎?宋哲宗趙煦,隻是現在還叫趙傭。

甘奇便問:「你怎麼在這裡?」

趙傭看起來十分瘦弱,還又咳嗽了幾下,一看就是身子骨極差,慢慢答道:「母親送我來的,讓我在王府住上一些時日……」

甘奇嘆了一口氣,又搖搖頭,為什麼要把一個皇子送到宮外來住?不由得甘奇不多想,自然就是有人真的怕他提刀沖進皇城裡去,這是在躲災避難,這是在給趙頊留後……

隻是這個趙傭也不是有福之人,二十三歲就死了,隻當了不到五年皇帝。

「你怎麼不與他們一起打石丸啊?」甘奇問道。

「母親說我身子骨差,不能勞累,不能隨別的孩子一起瘋鬧。」趙傭老老實實,他顯然也不知麵前甘奇是何人,就算知道也不會懂這些事情。

甘奇便也不再多言,卻又忽然見得院中打石丸的一幫子三四歲的小孩鬧起來了。

趙宗漢的幼子趙仲炤正開口:「你莫要耍賴,明明是你身旁小廝幫你用腳踢進去的,這豈能算?」

另外一個孩童卻也真耍賴,答道:「我這小廝幫我踢進去的,那也是進去了,你為何不叫你家小廝也幫你?」

趙仲炤立馬大怒,指著那孩童說道:「豈有此理,為一個彩頭玉佩,你竟然能如此不要臉。」

「你說誰不要臉?我贏了,玉佩拿來!」那孩童似乎也不懼趙仲炤是這王府的主人家,立馬反唇相譏。

趙仲炤已然不忍,上前就推,一把把那孩童推倒在地,說道:「你耍賴,便是我贏了,合該把你的玉佩給我。」

說完話語,趙仲炤便上手去那孩童月要間搶。

那孩童似乎並未料到趙仲炤敢動手,倒地之後有些不知所措,任憑趙仲炤在月要間拉拽。

這一幕看在甘奇眼中,倒是覺得十分有趣,還覺得趙宗漢這小兒子有點男子氣。

趙仲炤自己拉拽幾番沒有拉下玉佩,還左右呼喊:「都快來幫我,他的玉佩合該輸給我了。」

左右立馬有一眾幾歲的小廝玩伴上前與幫趙仲炤搶玉佩,把那耍賴的孩童壓得死死。

那孩童也反應過來了,也是大喊:「快,都來,都來都來救我。」

又有另外一幫孩童小廝上前去救。

倒也成了兩方人馬大戰了。

甘奇看得是津津有味,也不起身去阻攔。

卻是甘奇身旁的趙傭連忙上前大喊:「住手,都住手,十一弟啊,你願賭服輸就是,又要玩,還要耍賴,你這是作甚呢……」

十一弟?看來還不止一個皇帝之子出來躲災避難了,甘奇又是嘆氣。

趙傭沖入人群,還在大喊:「都住手,不要打架,一個玉佩而已,算得了什麼。」

趙傭大了這幫孩童幾歲,左右拉拽之下,倒也真把一場大戰給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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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仲炤氣呼呼說道:「我乃是你叔父,你還敢與我耍賴?」

地上的皇家十一子也站起來了,站起來就哭,哇哇哭:「七哥,他打我,他打我!你還不幫我打他!」

趙傭聽得自己弟弟哭,更是來氣:「趙佶,你能不能有點出息?玩樂之事樣樣有你,舔了彩頭玩不過,你就耍賴,被人打了就知道哭,你自己理虧,還要人幫你?」

「哇哇哇……」皇家十一子已然委屈至極,更是哭聲大作。

唯有一旁的甘奇麵色一變,看著那個叫趙佶的皇家十一子目不轉睛。

眼前這對皇家兄弟,一個宋哲宗,一個宋徽宗。一個二十三歲死了,弟弟趙佶繼位,把國家給亡了。

趙佶其人,本是個閒散王爺,隻是沒有想到他這個哥哥趙傭死得太早,讓他撿了個皇位,一輩子吃喝玩樂、吹拉彈唱、踢球打馬最是擅長,書畫也是絕頂,玩樂之道就沒有他不會的。

也是這個趙佶,不僅讓金人鐵蹄踏破了汴梁城,連自己都被抓到金國黃龍府去了,渾身赤裸披著帶血的羊皮在完顏人的祖墳前爬來爬去,苟延殘喘還活了五十多歲,老婆女兒皆成了金人奴隸……

歷史最悲劇,不過這靖康之變,歷史最可悲不過這個趙佶。

此時的趙佶依舊在哭,趙傭在解自己的玉佩給趙仲炤,趙仲炤拿了玉佩高高興興,接著趙傭開始給趙佶拍打身上的泥土灰塵,也出聲安慰。

此時也有不少人趕來,一個婦人上前問了幾問,開始教訓趙仲炤,又把玉佩拿回來還給趙傭,還頻頻給趙傭與趙佶施禮道歉。

趙佶見得有人做主,終於不哭了,反而開口說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打我!」

甘奇起身,嘆氣,轉頭入了正廳,人如其國,國如其人。

在正廳落座,趙宗蘭還問:「外麵誰家孩童打鬧?」

甘奇隻道:「兩軍對壘,主帥無勇,輸的在哭。」

趙宗蘭隻道:「莫要打傷了就好。」

卻也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外嗬斥:「仲炤,你身為長輩,豈能與後輩打架,豈有此理,還不帶下去,丟人現眼。」

話音落下,說話之人走進了正廳,正是剛剛下朝的趙宗漢。

便是一進門,趙宗漢連連拱手:「道堅久等了久等了!」

甘奇上前便是躬身大禮,雙手一個作揖,從頭頂直到腳下,口中直呼:「宗漢救我!」

趙宗漢先是一愣,立馬上前去扶甘奇,口中連連在說:「道堅這是作甚,你我一家人,何必如此……」

便是甘奇這一下,剛剛已經止住了眼淚的趙宗蘭瞬間又是淚眼噴湧,哭聲已出,這不是做戲,而是她看著自家夫君如此,真的心如刀絞。

甘奇借勢起身,連連又道:「宗漢,看在你妹妹的份上,此番你一定要救我一家老小啊,讓我這一家老小有個活路。」

甘奇腹黑,今日盡顯。

趙宗漢先不答話,而是連忙示意身後跟進來的小廝出去,小廝倒也見機,出去之後還把門帶上,不讓旁人看到正廳之內的情形。

隨後趙宗漢才說道:「道堅多慮了,當真多慮了,官家可並無此意啊!」

甘奇一臉不信,隻說:「聖心難測,聖心難測啊!」

趙宗漢略微一想,倒是真覺得甘奇多慮了,卻也莫名有那麼一點點擔憂,便安慰甘奇:「道堅放心,官家萬萬沒有此意。」

一旁的趙宗蘭此時也起身說道:「哥哥,你一定要幫妹妹!」

「道堅,宗蘭,你們當真不必多想,官家也是你們看著長大了,向來宅心仁厚,豈是那等人,更何況還有我呢,我又豈會不保著你。你們放心,以道堅如此功勛,以道堅在士子之中的名聲,在百姓之中的名望,完全不必多想多慮,官家隻是想親政而已,別無多謀。」

此時情景,趙宗漢也是麵帶慚愧,事情到的這一步,他是完全沒有預料的,甘奇在他心中何等英武了得,而今卻落得個這麼惶惶不可終日。

明人麵前不說暗話,趙宗漢心中,便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事情往更壞的方向發展了,以他對皇帝的了解,再看而今甘奇的姿態,這事情也不會往更壞的方向發展。

甘奇又對趙宗漢一個大禮,說道:「我這一家老小就拜托你了!」

趙宗漢連忙又扶:「哪裡話哪裡話,一定不會是你想的那般,官家親政之後,還有許多事情要學要問,說不定過不得多久,還要道堅你繼續幫襯著!」

這是趙宗漢此時的心裡話,如今之事,早已證明甘奇是何等的忠良,這麼好的臣子,往後自然還要再用才是。

甘奇連連擺手:「萬萬不可奢望,隻求餘生安穩!」

甘奇可真沒有去想什麼以後再起用的事情,他唯一求的事情就是永遠不要在束手束腳,什麼事情都能按照他自己的想法來,國家與社會都要按照他的意願向前發展。

趙宗漢此時多少有些可憐甘奇,也是甘奇姿態放得極低,不僅可憐,還有萬分愧疚,怎麼辦呢?趙宗漢左右看了看,說道:「今日既然來了,便也不要急著走,我吩咐人去備酒宴,咱們今日一醉方休,什麼話都在酒裡,人生幾十載,但求一個問心無愧,道堅信我!」

甘奇點點頭:「我信你!」

「好!」趙宗漢轉頭打開大門便喊:「來人吶,備酒菜,備最好的酒菜!」

酒得喝,甘奇也敞開了喝,隻是姿態一直放得低,戲依舊是戲,舞台卻是越來越大。

酒宴之上,為了表達心意,甘奇甚至與趙宗漢說道:「宗漢,我家中向來日進鬥金,有酒店,有彩票,有成衣店,還有城外的紡織廠,相撲場,還有錢莊,賺的錢早已足夠日後生活了,而今朝廷正是用錢之際,你代我與官家說,就說我願意把這些產業都轉到皇家名下。」

「不必不必,當真不必如此。」趙宗漢連連擺手。

「宗漢,你不懂其中,便按照我說的做就是了。」甘奇如此說道。

趙宗漢有些不解,又問:「我有何處不懂?還請道堅明言。」

「許多事情,不外乎錢糧兵馬,兵馬我交出去就是,這錢糧卻也不能留在手中。」甘奇也直白。

一個人要造反,就兩樣,人與錢。要讓皇帝安心,就得沒有人也沒有錢。

趙宗漢恍然大悟,卻又一想,說道:「不至於,道堅,當真不至如此。」

趙宗漢最近說得最多的話就是「不至於」,對皇帝也這麼說,對甘奇也這麼說。

甘奇麵色嚴肅,說道:「你隻管如此與官家稟奏,就算幫我一個忙,如此也算我為朝廷盡的最後一份忠心!」

趙宗漢猶豫了一下,嘆了一口氣,說道:「自打你我相識,你做的事情,說的話語,都沒有錯過。今日我卻覺得你當真想太多了,但是你既然如此說,我便幫你把此時稟奏上去,但是你也要相信官家,官家當真不是那等人,我想,他是不會要你這些產業的。」

「你幫稟奏便好,請飲此杯!」甘奇姿態依舊低下。

這頓酒,趙宗漢是越喝越難受,曾幾何時,他哪裡能想到事情會變成這般,甘奇越是如此低姿態,他越是覺得心中難受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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