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第五十章 刀劍封天(七)(1 / 2)
淨天祭壇上,死戰亦至終局。
疫氣如龍如蛇,追逐不休,縱橫交織下,不知何時已成囚天困地的一張羅網,困住了三人的戰團。
而隨著帝淩天一個「收」字,便是收網之時!
疫氣與帝淩天真氣勾連,此時受他引動,便見羅網陡然收縮,四麵八方壓迫而來。
應飛揚、姬瑤月麵色一變,他們全部心神都用在逐殺帝淩天身上,未能察覺帝淩天已暗中編織了陷阱。當即攻勢同時一斂,要趕在羅網收緊前,從網眼間隙中脫出。
但此網既是帝淩天精心準備,又豈容二人來去自如?便見白衣飄盪,雙掌變幻,帝淩天欺身向前,掌氣如殃雲四溢間,已是反守為攻,困戰二人。
刀劍掌相交數回合,卻是一方心焦,一方氣沉,而羅網宛若逼命死線,似緩還急的收攏著,應飛揚、姬瑤月不敢再拖延,覷得機會,刀劍硬接帝淩天一掌。
勁力相交,二人力虧一籌,五內翻湧,卻是足下虛點,借力化退,向後上方連退數丈,意圖擺脫糾纏,脫網而出。
可帝淩天哪會不知道他們的意圖?
「天地如囚,你們,超脫不出!」
早已算定二人退身路線,帝淩天探掌虛抓,禍風再起,自成一股莫大吸力,應飛揚、姬瑤月頓覺受颶風拉扯,上下不得,不由自主。
而疫氣羅網受吸力扯動,收攏更快,眼見著羅網越收越緊,逼命臨頭。
隻一瞬的失察,就令己方被逼上山窮水盡的絕地,拖延下去唯有同死,應飛揚心念立定,已有決斷。
「你先!」說話間,應飛揚抓住姬瑤月肩膀,掌中發勁,不由分說的奮力一甩。
姬瑤月身軀瞬如離弦之箭,脫出吸力桎梏範圍,向上連躥升數十丈,終在羅網空隙合攏的一瞬間,險之又險的破網而出。
「應飛揚!」姬瑤月脫困同時,忍不住呼出,但疫氣羅網亦在此時收攏的嚴絲合縫,她的視線終被無邊疫氣隔斷,已見不到應飛揚仗劍的身影。
疫氣已成一個包裹四麵八方的黑球,宛如塵世惡業,無處不在,再無半點縫隙供應飛揚逃出生天。
更不斷的收緊,化作逼命的計時,宣告著應飛揚的生命已進入倒數。
但應飛揚也不逃,送走姬瑤月瞬間,便見風雲湧動,唯聞劍氣錚鳴,他已順勢向下俯沖。
本身突破極限的速度,加上帝淩天的吸力,讓他的速度更上一層。
四顧皆是濁惡暗世,這一劍便是此世唯一的光,伴隨尖銳破風劍嘯聲,如流星經天,劃過萬古暗夜,縱然性命隻餘頃刻,這頃刻間,亦要風雲變色,正是「不知頃刻風雲改!」
但風疾雲亂中,帝淩天八風不動,氣勢盈漲,上決暗天,下決黑地。
他所忌憚者不過應飛揚、姬瑤月的刀劍聯手,若單對單,應飛揚豈是他的對手?
應飛揚方才送姬瑤月先逃出疫氣包圍的做法在他看來亦顯可笑,應、姬二人一者死,另一者失去刀劍聯手的時空宇宙之力,如何獨戰六道天主?。
看似深情款款讓情人先逃生,其實生機不存,緊隨而亡是必然的結果,不過是爭一個先死後死的機會,有何必要?
便見帝淩天一掌吸力不散,彌平八方風雲,一掌殺勁凝聚,如托沉淪暗世。
他不在意應飛揚借他風吸之力加成速度,因為這看似機巧的借力,在他眼中不過是飛蛾撲火,徒然將性命送到自己掌下。
可應飛揚卻再出意外之舉,便見他下掠之際,劍柄反持,劍刃向外,刺入一道時空裂隙中!
先前交戰,刀劍之力與五衰之功的至極沖突,已令周遭時空破碎,裂痕滿布,空間裂隙本就是力量沖突、時空不穩而產生,此時破宇劍粗暴的刺入內中,立時如剪刀入布帛。
「嗤——啦——」
應飛揚以決烈之姿向帝淩天襲去,所經之處,天裂一痕。
撕開的時空裂痕,宛若幽天睜開一眼,眼眸之中,是浩瀚到無邊無盡,億萬年也無法洞穿的混沌星雲,睥睨著自詡「淩天」的六道之主。
時空本就是最難以駕馭的威力,即便是最高超的術法者,也隻能小心翼翼的借助它們的力量,沒人知道這麼簡單粗暴的將時空裂隙撕扯開會有什麼惡果,但應飛揚不在乎!
情勢已不會更危,結局也不會更差,便像是押上最後籌碼的賭徒,他與帝淩天,此戰之後隻有共死,絕無同生!
裂天之劍,轉瞬即至,劍招已然淩厲至極,盡納轉瞬風雲,但真正令帝淩天忌憚的,是緊隨劍後,那被割裂的空間裂隙。
「當真胡來!」沒人願意以肉身承擔被時空撕裂的,但抽身擺脫也已不及,帝淩天暗罵一聲,唯有身軀一仰,以險之又險的後仰之姿避閃此劍鋒芒。
劍刃從帝淩天麵上劃過,他銀色鏡麵亦被銳勁割出數道深痕。
而應飛揚長劍去勢未絕,反手揮出,長劍割出恢弘半圓,如開天辟地般,周遭空間盡被攔月要斬斷,一道可怖的裂隙張開。
綿延十數丈,狀如彎鈎,時空以瘡痍的姿態,記錄著這一劍的軌跡。
而劍光之後,靜默一瞬,隨之而來的是更暴烈肆虐的時空亂流!
電蛇噴湧,火舌狂竄,無數驚爆之聲匯於一瞬,好似時空巨神遭受創傷,在哀嚎中施展了他可怕的報復,狂暴偉力在咫尺之間轟然爆發,任何強者都無可抵禦,離得最近的帝淩天和應飛揚首當其沖,被肆虐的電流和火舌無差別的震得嘔血飛退!
而那四麵八方包裹而來的五衰疫氣,亦在這一瞬間,被流火灼燒,被疾電刺穿,在暴亂的氣流之下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帝淩天精心密布的殺網被應飛揚以最搏命的胡來瓦解,但其中凶險隻有交戰者自知,對上六道天主,又有哪一擊不是搏命的豪賭?隻有賭,唯有賭,才能彌平實力上的絕對差距,搶得那僅存一線的勝機。
而身在半空中的姬瑤月不知疫氣內中的搏殺,在她看來,隻見到五衰惡氣如球一般快速縮緊,在即將縮小到極限時。
忽然一陣爆鳴自內中傳來,如爆炸一般,凶橫狂虐的雷火轟散而出,將五濁惡氣撕扯成碎片。
而兩道遭電灼火焚的人影如斷線紙鳶一般,朝相反的方向被震飛而去。
姬瑤月不知應飛揚如何將必死的局麵扭轉成兩敗俱傷,她也不需要知曉。
她隻知曉應飛揚先將她送出圍困,並不是在玩誰先死誰後死的膩歪把戲,此戰若真有生途,那也是斬天開路!
所以姬瑤月自脫困起便在凝氣蓄力,而此時,她輕叱一聲,醞釀已久的至強之招首現塵寰!
是時,天穹破碎,大地嗡鳴,姬瑤月身在半空,雙刀如翼斜指向下,三千青絲獵獵飛舞,絕美麵容驟然布滿冷冽殺氣。
這殺氣不光來自她本身,更似承載了這天地的憤怒,怒帝淩天妄稱天道主,卻損不足而補有餘。復六道、興祭壇,強納地脈靈力,造成天劫地災,隻為成就一人野心。
漫天迸射的雷火如感受到這股怒意,匯入姬瑤月雙刀之上,一刃怒火狂熾,其威炎炎,一刃雷霆震怒,其聲赫赫。
而雙刀揮出,便是整個天地的威靈!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情天七斬招名皆出於詩經楚辭,此招「威靈怒」取自九歌國殤,是情天七斬中殺力最強的一式。
威靈一怒,神罰降臨,咆哮奔湧的炎浪,飆飛九霄的電流,匯入炸耀喧騰,鋪天蓋地的刀光之中。
帝淩天方受空間爆裂的亂流沖擊,此時五內俱焚,身如斷線紙鳶,不由自主。
又見這如天地同發殺機的刀光,隻覺天地都在倒轉,萬物歸於湮滅,此時的他根本無法避閃,隻能勉力催動餘力,匯於月匈前凝成盾形,硬接這怒極之刀。
「碰!」
方匯聚的護體真氣被硬生生斬散,刀勁透體,炎流和電蛇在經脈髒腑中狂竄,帝淩天每個毛孔都迸出蒸騰的血霧。
此等驚艷的刀招,當真罕世難逢,強如六道天主,在此招之下,亦要重創。
但未給他絲毫喘息之機,刀光方過,劍鳴又起!
應飛揚與帝淩天同受時空亂流爆破沖擊,根基的差距,讓他的傷勢比帝淩天隻重不輕。
但比起孤身一人的帝淩天,他有絕對足以信賴的戰友,讓他能有回氣機會,而這亦是他的勝機所在。
帝淩天真氣被姬瑤月再度斬散之際,應飛揚已強壓傷勢,撫平氣息,刀劍境域內,他回氣的速度較之平時要遠快得多,但這份「快」是以壓榨未來時間為代價的。
兌換未來千百倍的時間,來加快此時此刻的回復,應飛揚發鬢已現些許霜色,這是壽元迅速燃燒消耗的征兆。
但應飛揚全不在乎,他的身軀猶在不受控製的飛退,卻在真氣稍復的瞬間把握戰機,便見他清嘯一聲,手指一引,長劍已激射而出,隨即劍衍四相,名招再出!
鑽體電流被逼出,雷霆屬木,雷光璀璨中,化作東木青龍之劍。
焚身炎火亦被震如羽散,隨後,火羽攢聚,南火朱雀之劍浴火而出。
漫天凝而不飛的白雪受劍意吸引,匯聚成厚重冰鋒,冷冽沉穩,凝作北水玄武之劍。
而破宇劍鋒芒照眼,銳金之氣凜冽沖霄,正是西金白虎之劍。
一劍化四,劍鎮四方,正是淩霄劍宗絕學——四相太王劍。
便見四道厲芒呈四方之形,割破視線,去若流星。
而四劍分別從上下左右方位經過中間時空裂隙時,更截取了一段裂隙碎痕,囊括在在四方劍勢中,令劍勢再起前所未有的變化。
一劍化四,四劍又合一,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融為一體,匯成一柄花紋巨劍。
四相已全,又截取一段時空,劍上花紋似被賦予生命,演化春雷夏日,秋風冬雪,四季交替,四方變遷,竟宛若劍中有一個微型的世界。
這一劍,囊括大千!
應飛揚靈光突閃也好,機緣巧合也罷,但自創招以來,從未有人這樣使出四相太王劍,而這一劍之威,亦是前無古人!
帝淩天警兆陡生,察覺四相之劍再添時空之力,讓此劍立意之高,已暗合大道,所呈現的威力,絕不在方才降天地之怒的「威靈怒」之下。
已吃前虧,帝淩天不願重蹈覆轍,便聞他長喝一聲,不顧傷及根基,強納體內電流、火勁、刀氣為用,於體內重煉地火水風,再分混沌清濁,竟是無中生有,再生天人五衰之氣。
隨即,雙掌一並,風災、火災、澇災三災之招匯於一體,硬生生鉗住已刺向月匈膛的劍鋒。
滅世三災,對上創生之劍,生與死,創與滅,極端對立的力量,在靜止的掌心與劍刃之上,在短短的一瞬之間,已是千百次的拉扯交鋒。
這一次的極招相會,卻是波瀾不驚,因為所有毀滅與新生之力,都被凝聚在了掌端刃上的方寸之間。
終於,三災湮滅,四相盡毀,兩大強招彼此抵消,好似什麼都未發生。
但招雖盡,劍勢猶未去盡!
花紋巨劍崩碎,破宇劍卻回歸本相,伴隨刺耳尖嘯,便見一抹金虹,橫貫暗天,自帝淩天月匈膛穿體而過!
劍太快太疾,過體之後,帝淩天後背洞穿處才激出如雨黑血。
新傷加舊傷,傷勢不斷累計,終讓強不可撼的六道天主呈現敗相。
「成功了?」應飛揚將一劍遞出後,身軀脫力的繼續下墜,隻強撐一口氣讓自己不昏迷過去,勝負生死已幾度反轉,對上帝淩天這種驚世強敵,他不配大意,不敢大意,他必須親眼見到帝淩天身死命喪,決不能功虧一簣。
但,不甘功虧一簣的,又豈止是他?
創痕累累,汙血滿身,自復生以來,帝淩天從未如此狼狽。
隨著一劍穿月匈,血液大量噴灑,讓他的視野迅速模糊,周遭的一切都變得黯淡,除了,一點在此時迸發的光芒。
那光芒來自淨天祭壇中心,符字躥動,大地翻湧,經歷漫長時間,淨天祭壇吸納的地氣在此刻終於充足,祭壇正中的曇花盛開,每一瓣綻開的花瓣內都充盈著磅礴的力量。
莊嚴宏輝,氣象萬千。一個繁復法陣正在淨天祭壇中心成型!
「終於……」祭壇中心的光芒燃在了帝淩天眸中,將他黯淡的眸子點亮,目光咒光,連成一線,此線之外,當無他物。
除了,那下墜半空,擋住他視線的應飛揚。
「最不該行的路我已行了,最不能舍的我也舍了,隻差最後一步,怎能……讓你擋住我的道!」
心中所想不必宣之於口,帝淩天雙目一閃,一貫淡漠的雙眸,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以最不甘的執念駕馭殘破不堪的肉身,他反手向身後一抓,正擒住方穿月匈而過的破宇劍劍柄!
神劍有靈,破宇劍不甘受製,如龍蛇翻騰,顫動不已,但卻難脫桎梏。
而帝淩天足下一點,倒提著嗡鳴陣陣的破宇劍,朝應飛揚、朝祭壇的中心劃出筆直一線,飛掠而去。
「不好!」姬瑤月知曉應飛揚一身修為盡在劍上,此時長劍落在帝淩天手中,憑他稀鬆的拳腳功夫,簡直便是俎上魚肉,隻能任人宰割。姬瑤月當即雙刀旋動,如一陣旋風緊隨至帝淩天側旁,欲阻他之進程。
而帝淩天方向不變,去勢不停,腕一抖,劍刃已相迎。
「鐺鐺鐺鐺鐺!」
一貫同心共力的刀劍,此時鋒刃相對,電閃雷鳴間,刀劍交擊已數百回合,鏘然之聲如疾風驟雨,不絕於耳。
帝淩天雖不精擅劍道,但修為、眼界、見識無不在此世絕頂,此時以「兵禍戡天」之招禦使手中破宇之劍,縱然人劍不合,每一劍也都妙如天成,盡封姬瑤月刀招。
姬瑤月雙刃比風快,比電疾,卻阻擋不了帝淩天身形,眼看帝淩天已接近應飛揚,當下心底一橫,雙刀一錯,她周身妖元綻放,如牡丹花開,濃艷傾國,而比她更艷麗的,是那宛若要將春華裁下一截,永遠留存的刀光。
天香穀絕學——裁春艷骨刀!
此招刀光雖艷,刀招卻是毫無多餘花巧,銷殘形而留艷骨,兩道驚虹,裁剪時光。
眼見此招批亢搗虛,當頭而來,帝淩天手中破宇劍亦自下向上撩起,以劍刃行兵禍,化作戡天一擊!
「碰!」
便聞一聲驚爆,氣勁四溢,雙刀一劍竟是同時脫手,旋飛而出。
姬瑤月氣血翻湧,虎口崩裂,身子亦在半空中被震得飛退,她料定帝淩天雖功力深厚,但連番受創下,應已近強弩之末,所以最後一招使出去繁從簡的裁春艷骨刀,想嘗試硬碰硬的將帝淩天逼退。
但虎豹雖疲,猶能傷人,縱然一身傷痕累累,多年籌謀,終將獨行的羊腸小道踏成通天的坦途,如今隻差最後一程,帝淩天怎甘止步於此?
不願退,不能退,執念之下,爆發出驚人韌性,帝淩天一劍將姬瑤月擊得雙刀脫手,身影飛退。
而他亦順勢鬆開難再鉗住的劍柄,任破宇劍旋飛遠去,但與此同時,他已逼近了下墜的應飛揚。
劍雖脫手,掌威更甚,帝淩天匯聚掌中殘力,凝成玄奧掌勢,一隻肉掌變化萬千,如翳雲蔽空,要將應飛揚籠罩其中。
一招千式,式式皆合拳掌精要,勾、拿、擒、挫、打、崩……變化無端,是「諸行無常」之招再出,要送應飛揚入無常!
此招是極盡精妙變化的上乘之招,就算身受重創,難再以力壓人,比招式,鬥戰技,帝淩天又豈會輸人?
姬瑤月已被逼退,而無劍在手,赤手空拳的應飛揚沒有上乘拳腳功夫傍身,又如何能是他一招之敵?
除非……
手中無劍,劍在指端,劍在心底!
帝淩天瞳孔陡然收縮,被一抹乍起的強光刺痛。
應飛揚下墜之時,右手一直斷折一般垂在身後。
身軀遮擋之下,沒人能看到他的手臂雖似無力軟垂,食指和中指卻拈成劍指,凝成劍形。
一點佛火不知何時在他指端點燃,起初隻如燈苗大小,但卻似已有因果注定,這金色火焰注定點燃暗晦天空。
殺掌臨頭時,應飛揚眼神一銳,凝練多時的劍指轟然揮出。
劍指一經祭起,佛火金焰立刻如同燈草撥動燈芯一般憑空暴漲,煌煌之威,盡成普照大千之勢,赫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