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大學(1 / 2)

加入書籤

十八歲的牛小波第一次出遠門,是去外省上大學。背著常見的紅白藍三色格子塑料袋,如身批法國國旗,負起滿滿行囊,儼然趕城農民工模樣。如果是幾年前他還會自慚形穢,但此刻已經坦然。這個路途在他夢中出現過多次,然此時卻是真切地發生著。大學帶給他的憧憬依然強烈,自由的閱讀、戀愛、學術氛圍,是最吸引他的東西。

出門先坐四個小時的班車,車站在縣城東邊的一個山麓。部分已經蝕爛的青磚把車站圈成一個圓弧,在靠山的地方留下一個缺口。朝西處開著兩扇大鐵門,方便車輛一進一出,鐵門有些生鏽,夾在中間的是小小的候車廳。母親特地過來送行,小波與母親閒聊了幾句,盡力打消母親的擔憂,說自己到了學校會盡快往家裡打電話。車上的乘務員開始吆喝乘客上車,不需要買票,隻要到車上付錢就行。他拖著笨重的行李上車,落坐。等到其他人陸續填滿座位,車子終於發動,他把頭探出窗,向母親揮手道別,母親不舍,不停喊著,路上當心。隨著車速加快,母親的身影慢慢變小,小波把頭從窗外縮回,安坐下來。車駛出縣城,就在群山溝壑、曲流寬穀之間穿行了。他極目遠望,欣賞沿途風景,江南的景色是秀麗的。群山連綿無盡,遠處的山石籠罩在煙靄之間,影影綽綽,一幅水墨丹青圖。秋季金黃的稻穀,把一片原野染成了雲錦畫布。綠與金的水流,在疾馳的車窗間,飛快地掠過。真美啊,就跟在家鄉一樣。臨別時,母親往他的袋子裡塞滿了水果及花生、糕點、茶葉蛋之類的乾糧,還有母親用僅存積蓄買的幾件新衣服,孩子上大學了,也該穿的像樣點,不能讓別人瞧不起。在一輛走出大山的車裡,牛小波覺得,這是走向新生。

四個小時中,汽車先在市裡換過一次車,最後隨著汽車在省城的長途汽車站裡停靠,旅客魚貫而出,小波仰頭望了望天空,一片豁然,果然是城裡的景致,嶄新的天地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樓宇參差,但路途的陌生,仍然讓一個初次遠行的人心中惴惴不安。

出了汽車站,還要趕火車站,不肯打的,對他來說太貴。向常出外的人打聽過,要走一百米去找公交車站,坐375路。他舉棋不定,沒有方向,找人問路吧,有些懦怯,畢竟這種事他都沒經歷過呢,他操著一口略帶家鄉口音的普通話向路過的行人問路,模仿客服語音,向一個和藹老者問道,「您好,大叔,請問到火車站的公交在哪裡坐啊?」老者藹然說道,「你到前麵第二個路口左拐,看到一個公交車站,坐375路就可以到火車站,」「謝謝了,大叔。」「不用謝,不客氣。」

牛小波找到公交站台,很快看懂了上麵的路線指示,確定方向,但隱約的不安始終在心裡遊移。他也知道公交車要投幣,特地在路上買飲料的時候留了幾個硬幣。375路很快到了,一群人蜂擁著擠進去,小波背著行李,行動不便,拖在最後一個上車,但座位已經沒有了,隻能夾在站立的人群中,像老家並排在一起的柴火。一刻鍾工夫,火車站到了。

看到車站高懸的站名,牛小波沒有細看的心情,首先要買到火車票。其實老家縣城裡是有火車票代售點的,但是代售點不能憑借錄取通知書拿到半票,要到省市裡的火車站才行,又要五塊錢的手續費,45塊錢的火車票,要貴近30塊呢,他父親是不願花這筆錢的,自己也更不舍得,就隻能到省城的火車站買了。

小波擠進售票大廳,排了個長隊,一問才知道,最早的票也要等到淩晨三點,可還算幸運,買到了一張站票。他了解到如果是9月初剛開學的時刻,怕是連兩天之內的票都買不到,那樣就要露宿街頭。既買好了票,就心安理得地在火車站等。到處看了都沒有座位,他就把大包行李找個僻靜的角落一撂,將隨身攜帶的兩張報紙往地上一攤,席地而坐,靜觀著湧動的人潮。然後把隨身帶的《海子詩集》拿來看,這樣漫長的等待,有書籍就不枯燥,一切的疲憊也隨之煙消雲散。

直到入夜時分,夜幕漸落,牛小波拖起行李,進入候車廳。第一次坐火車,他到處打聽坐車的各種注意事項,生怕出什麼岔子,讓家人擔心。找到二樓的候車室,找到發車的班次,仍然人頭攢動,座位難覓,隻能再次坐在走道中。以一種冷眼旁觀的視角掠過室內的眾人。有各色奇裝異服,老的少的,高矮胖瘦,紛紛芸芸,看到漂亮的女孩吸引著眾人目光,還有行乞的乞丐。手腳不全的,白發蒼蒼的,燒傷毀容的,令人駭然,一個個挪到牛小波麵前,向他伸出手來,一種無形的壓迫力如山崩於前,小波心中惻隱,無奈自身尚且難保,也隻能擰著心,讓他們從身旁挪過。

幾個小時的漫長守候,手裡的書也看了大半,書中構織的意象世界在與現實的沖撞中讓他產生許多共鳴,不住地讓他陷入沉思。他靜靜的等著,任由自己的思想在空氣中浮遊。大廳燈市如晝,腦中雖逐漸湧起一絲困意,卻不足以催人入眠。候車廳裡的人漸漸稀少,空出了一些座位,小波坐上去,閉目養神,但始終獵犬一般保持警覺,幾乎每隔一刻鍾就要去望一下廳內的掛鍾,確保萬無一失。

終於提示音響起,「從n城往g城的旅客,距離列車出發還有15分鍾,請做好準備,馬上就要檢票了」,然後牛小波也急忙擠入檢票的隊伍,放下矜持,別著身子往人群裡擠,唯恐誤事。他走到月台,瞭望著迷離恍惚的夜色,鐵軌像一條看不到盡頭的時間隧道,載著人馳向遠方。

隆隆的汽笛聲終於刺破夜靄,綠皮火車漸行漸緩,停在身前。他踮起腳步,一邊看準車票上的車廂號,擁著人群縮進了車廂,再慢慢側著身子,找尋座位號,最後在兩節車廂相接的地方的找了一個空位站著,有時有人下車會暫時空出一兩個座位,小波也就趁機坐一會兒,等人來了再起來讓座,可以稍稍緩解。

綠皮車裡沒有空調,隻有電扇在呼呼地吹著,趕散部分熱氣。隨著火車前行,上來的人愈多,車內也愈加擁擠不堪。小波隻能弓著身子,在靠近車廂一頭的過道內站著,其他人或坐或立,一同擠在這逼仄的空間裡,把汗水和體味混雜在一起。車廂內鱗櫛著同樣衣衫粗陋,提著各式袋子趕城的農民工,以及和他一樣拖著行李箱上學的學生,畢竟都不富裕。

直到幾站之後,才有人陸陸續續下車,空出了幾個空位,但很快就有人坐了上去,他也隻能繼續站著,隻不過從車廂間過道來到了車廂尾處。

九月的秋老虎白天淩厲,夜晚卻逃遁的無影無蹤,空氣反而有些清寒刺骨。

牛小波呆立著,也不和人搭話,往窗外望幾眼,又轉向車內,看著忽明忽暗的燈光,思緒紛亂,又想到一行的勞頓,不能消耗太多的體力,然後勉強讓自己合起眼,蹲靠著牆,和車廂裡的人一起陷入沉寂。但賣礦泉水零售的小推車仍然不解風情,叫賣著礦泉水飲料,瓜子零食,擾人清夢,反復多次,害得他一夜困頓,幾近無眠。

不過也有意外之喜,在聽到一陣嘩嘩的水聲之後,他站起來,看到火車穿過一條大江,正是長江。月光灑在寬闊的江麵上,如碎玉鋪地,有一種特別的美。

夜色終於一點點褪去了,暖融的晨曦透進來,天光漸朗。逐漸嘈雜的人聲驅走了牛小波的睡意,他睜起迷離惺忪的睡眼,攏聚起心神,將視線擲入茫茫大地。

火車已經來到北方,視野逐漸開闊起來,空氣變得乾燥,農田由水田變成了乾旱的麥地,而此時並不是麥子的季節,隻有裸露的灰褐色泥土。

紅色陽光重新灑滿四野,窗外的小山包,小樹林,建築物列著隊迎麵撲來,房屋的風格也漸趨北方特色。鐵軌兩旁的村落也並沒有想象中富裕,雖然時常能看到一些整潔的鄉村別墅,但很快淹沒在的低矮的平房裡,以及像火柴盒一樣砌起來的新房,而在新與的房子旁邊都會夾雜著幾棟舊宅,頹敗,陳舊。

在穿過一段村落、山川後,又駛入城市,這時就看到一些高樓聳立,人聲鼎沸,火車停下來,把一群人留下,又換上一批新客。

近十個小時的漫長車程,他終於到達了g大所在的省城,但這並不是學校的所在地,隻是火車行走的第一段而已,必須馬不停蹄從省城感到到g大的地級市江源。從車站下來之後,他就直奔售票廳,還好排隊的人並不算多,用了十分鍾左右就買到了票,而且火車啟程的時間也比預想中要快一些,隻需一個半小時,畢竟兩市隻隔不到兩百公裡,直通車並不少。他又一路飛奔進候車廳,可依然沒有座位,好在可以席地而坐,稍解疲乏。在經過又一次等待和火車的鳴笛聲,他終於要無限接近目的地了,淩晨三點他趕到江源市火車站。

此時的火車站人流稀少,到出站口,才有幾人舉著牌子接送。他出了站,一些人走過來詢問是否要住宿,小波連連擺手說不需要,在門口問幾個周邊的小販,g大怎麼走。小販說,「白天有公交車,現在晚上就沒有了,也可以打的,不過要花十幾塊錢,白天八九點會有校車來接。」小波雖然很困,但打的想想還是算了,就等校車來接吧。一個人在車站門口找了個乾淨點的石階坐了下來,想眯一會,可又怕行李失竊,睡也睡太著,就睜開眼看城市的夜景。

天空有些灰蒙蒙的沉重,飄浮的灰塵掩住了月亮的光輝,讓一切都顯得朦朦朧朧。在站旁仍然有一些小吃店,小旅館開著,燈火闌珊,沒有多少生氣。路麵不時掠過幾輛小車,多是些三輪車、的士和小貨車,偶爾傳來幾聲汽車的鳴笛。四處的街道上乾燥、陳舊,也隱約覆著薄薄的一層灰塵,高樓七零八落地矗立著,顯得雜亂,卻又隱伏著即將到來的喧囂,一個工業城市的風貌大抵如此。

雖然這個城市給他的初始印象並不太好,但這些浮華在他心中不名一錢,有一個安靜讀書的地方,這就夠了,若真能找到幾個本著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專心做學問的學者教授那就更好了,或許有機會去叨擾,聆聽教導,感受精神光輝。未來如同迷霧,可不論多麼困難,他已決心要獨自奮戰,直到能讓母親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夜色又一次褪去,人聲逐漸嘈雜,街麵也逐漸變得車水馬龍,人流如潮,店麵陸續開張,車站熱鬧了起來。隨著幾列火車的陸續到站,等待接送的學生也變多了。

牛小波左顧右盼,在一群學生中,衣裝各異,形象不一,口音也南腔北調,很有些萬花筒,看西洋鏡的感覺,還有一些隨行的父母,有一對母女異常引人注目。女孩子打扮入時,穿一件淺色上衣,湖藍色短裙,身材高挑,雙瞳剪水,相貌出眾,她的母親穿一件大綠的長旗袍,米白色披肩,用心裝扮似乎有意想跟上女兒的腳步,可身材卻較為豐腴,仍然顯得俗氣。更令人驚奇的是她們身邊的滿滿當當堆得像小山一樣的行李,三個大拉杆箱,估計裝的是衣服、化妝品,卻還有兩夏蠶絲被、兩冬羊絨被,陣仗大地像搬家。

母親在女兒麵前喋喋不休,嘴裡講的是上海話,「涵涵,儂第一次到外頭生活,我是勿放心各,當初你填誌願時,都不跟父母好好商量,就填了個這偏地方的窮學校,我就想勿通了,你一繁華大上海的姑娘,留在上海不好嗎,這種學校啥子阿麼各,非要到各種地方。」

女兒嗔怨說,「在外頭講話注意點好哇,這學校畢竟是我選的,況且你各儂講,搞得吾是憨大一樣,傷自尊。」

「哦哦,好,阿媽也勿講了,隨儂哪能。」

江母聯想到自己這一路受過的氣,穿越半個中國如兩萬五千裡長征。一路江父先送兩人到火車站,坐六個小時的動車到省城,居然還要轉一個半小時的火車才到學校,最後隻能在省城找了個旅館住了一夜,趕著早班車到了這裡。本想打的到學校,聽說學校會接送,才在站前等著,可這一等卻已是快一個小時了,早累的筋疲力盡,不堪忍受。憋了幾分鍾,禁不住又開始牢騷滿腹,「這種地方真額是破,飛機勿能直達,高速又無能直接到,路又七拐八彎,不知道要繞到什麼地方去,要不我早讓你父親直接送儂過來了,受額種冤枉氣,無曉得儂哪能想的,選阿裡學堂無好哇,非要選各種學校。」

江詩涵更煩了:「儂覅要講了好哇,煩煞踏了,哪能嘎許多海話。」一句話又給堵回去了。

母親安靜了一陣子,終於憋不住,又開始嘮叨,數落起丈夫的種種不是,倒騰這些年的苦水,女兒知道自己母親的脾氣,也是無奈,任由母親一個人做廣播,貶抑著周遭的種種。

學校提前派了兩個學生會乾事前來維持秩序,讓新生排好隊,按順序上車。可隨著聚在一起的學生越來越多,等候的時間越長,人群還是逐漸躁動了起來,學校的車子什麼時候來啊,把這麼多人放在這晾著,真是沒人性。一些學生扯著嗓子喊,「要是車子再不來,我們都打的去算了。」學校帶隊的學生會乾事隻能打電話去問,完了說,「大家再等一下,學校接送的大巴馬上要到了,」話音未落,伴隨一道拖長的喇叭聲,一輛拉著歡迎新生來到g大長橫幅的大巴,停在了火車站門前廣場上。

「大家跟我走,」車上下來個執旗的領隊喊道,人群蠕動進來,小波來得早,排在隊伍前麵,很快就上了車,把自己的行李安放好。可這對母女行李很多,非常吃力,忙不迭得喊,「同學們誰幫我拿一下行李,我們實在拿不動了,」小波說道,「我行李少,我來幫忙吧,」說完幫她拖走一個拉杆箱,再順手抄起一床被子,往車後備箱塞。可學生們的行李都不少,一會兒工夫,已經塞不下了,此時母女手裡還有兩床被子,想往裡塞,領隊過來阻止,不要放了,往車上放。兩人隻能先上車,小波在一旁幫忙把被子往上搬,廢盡力氣總算是把被子弄到了座位上。母女找了個並排雙人座,兩床被褥無法放在別處,隻能堆在月匈前,像兩個巨大的安全氣囊,堵得兩人幾乎窒息。母親又忍不住發牢騷,「早知道這麼擠,找輛的士得了。」

女兒說,「嘎許多模子,的士恐怕都裝勿落,坐公交還不高興了,都怪儂,上個學跟搬家似的,讓人家看笑話。」

「怪吾,這哪一件不是你個公主寶貝囡要的啊,少了哪一件我不心疼你都心疼呢。」好在路並不是很遠,十餘分鍾的時間,學校已近在眼前了,學校的校門是紅色磚頭砌成的橋梁狀。大巴隻停在校門口,小波把自己的行李拿下來,又幫她們卸下行李,母女已是筋疲力盡,母親顧不了形象,「叉著月要喘氣,哦喲,到這裡就沒力氣了,後頭哪能辦,不由央求小波和學生,同學啊,你幫人幫到底,幫我把行李送到宿舍吧。」

「看你們這麼辛苦,不用你們說,我也會幫這個忙的。」

小波跟著這對母女到了學校報道處,分頭交了錄取通知書,身份證,小波是機械工程係,女生是建築係。

最後小波領了飯卡,水卡,跟報到處人員說,「我東西暫時放在這,能不能幫我看一下,我一會兒過來。」

好吧,同學,不過要快點哦,一位男生,似乎是學生會乾事亦自告奮勇,「我是學生會的,我也來幫忙吧。」他和小波一手提著一個行李箱,一床被子,幾人浩浩盪盪往宿舍挺進。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武道從技能麵板開始 二十年人間路 都市絕品大少葉修陳婷婷 妃傾天下:王爺請自重 鬥羅大陸之聖帝龍皇 陰陽原罪物語 神醫兵王混都市 古代保命攻略 重生之無節操係統 重生後成了五個大佬的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