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野性的泯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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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每日高臥,霸占著電視,即使小波弓著身子,在側門縫裡望眼欲穿,電視節目也不可能輪到他了。武打、動畫片與之絕緣,在夥伴間的威信也盪然無存。一腔的不快無法發泄,提著木劍去劈草。看到一叢前新發的草,摒足了力,一刀掠過去,現出整齊的切麵,憤恨猶如斷枝殘葉,灑在道上,在山徑上迤邐而行,從屋簷下劃到後山頂,才慢慢消去。

在患病之後,父親躁切與陰鬱更加像一張彌天大網,籠罩著這個家庭。從走向屋子的那一刻,小波遠遠地就能感到一種寒冷,那屋子更像一個魔窟,童話中的陰森古堡,陰雲籠罩,他隻能逃離,到野外去尋找樂趣。

在父親患病之前,小波已不時生出的百無聊賴、憤憤不平之感,或隱或顯的煩惱交替而生,不再像往常那般無憂無慮,一種孤獨感開始縈繞於身。少有和夥伴去采野果、跳房子、跳皮筋、過家家,而開始選擇一個人的獨樂。在田野外尋找樂趣,各種鳥獸昆蟲成為他自娛的對象。水黽、天牛、螻蛄、灶馬、螳螂、麻雀等等。

水黽是神奇而富有仙氣的。它靜靜地浮在水上,伸著幾條長長的細腿,宛如芭蕾舞者,又如荷葉一樣滴水不侵,仙姿俊逸。在水麵上飛馳時,是滑冰運動員,疾行如風,快如閃電。小波看著,艷羨不已,便想抓一隻玩。先用手抄水,想把它撇到岸上去,但水黽速度真快啊,有輕功的大俠一樣閃過,一會掠到水邊了,這樣捕不到,就換個大點的葫蘆瓢抄水,依然無用。他惱了,用幾根竹枝一起抽打水麵,水黽逃不過,活生生被抽死在水麵上,肢體折成數截,如枯枝斷草,即使肢體略微完整,也如朽木,再無生氣,但總算捉住了!

天牛是昆蟲中的大家夥,是飛行健將,很不容易抓到,就拿個網兜,塑料袋子,苦尋良機,趁其不備,一齊罩了進來。用手夾住,再慢慢耍弄,放到罐子裡,看兩隻天牛糾纏,但天牛不是蟋蟀,不會鬥個你死我活,看著它們象征性地肢體接觸了一下,就各自蠕動開,頓時覺得無趣。且不放掉,拉著一根火柴放進去,燒的手腳抖動,反復掙紮,一會兒的功夫,燒乾斃命。

螳螂也不放過,有時抓著一公一母,一對兒放在器皿裡,看著母螳螂與公螳螂親昵後把它吃掉。等母螳螂懷孕了,肚子鼓脹得很大,裡麵有條黑色的長絲,是它肚裡的寄生蟲,一根一根扯掉,仍然不死,再將肢體用鉗子一個一個摘掉,如同退化成無法行動的蛹蟲,咕噥著,叫你不聽我話。

有時跟著母親去菜地。母親在刨土,他就抓著地裡的螻蛄玩。螻蛄兩隻粗壯的大鉗子像兩把大斧,能鑿地而行,村裡人叫他鑽地虎。羅梅經常要下午五點左右去坡地的菜園子,牛小波跟在後麵,鐵钁頭一鋤鋤下去,地裡的生靈就來到了地麵上。除了滿地爬行的蚯蚓,就是披胄帶甲的螻蛄。螻蛄跑得不快,小波一伸手就抓住它了,它揚起兩隻大鉗子,拚命地想掙脫,卻也太不自量力了。小波就假裝著讓它跑掉,但它在人類麵前太渺小了,怎麼可能逃掉呢,跑了一會,剛想刨土,就又被捉回來,反復幾次,螻蛄居然一點都不累,他問母親,螻蛄是益蟲還是害蟲,羅梅說,螻蛄是害蟲,那就踩死好了,一踩變個稀巴爛。

在尋常的自娛自樂之外,一些新奇的事物強行闖入了他的眼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比如說電工電魚。電工其實很早已經出現,但此時卻隔三岔五,尋常可見。春水初生,正是魚群生長活躍之際,伴隨著此起彼伏的蛙聲,電工往往不分白天黑夜,到處搜捕野外魚獲。全身上下裹著橡膠絕緣服,背上據說是兩個二十伏的大電瓶,兩手一手持電棒,一手持網兜,身體腿的一側擺個魚簍。魚一旦靠近,就被電暈,翻出白色的肚皮。有的小魚,一電之後立馬斃命,大一點的魚則暈乎一陣子,電工眼疾手快,趁它們翻肚皮,頭暈目眩的那一刻抄上來。

他跟在後麵,撿一些被電死的小鰟鮍和馬口、白條、麥穗等,用繩子釣著去誘別人的雞、鴨,雞鴨過來啄,咬了就脫著走,驚得一陣雞飛狗跳。

還有在河裡毒魚的,藥魚起初也是村裡人正常的捕魚手段。在春夏之交,秧田裡的泥鰍活躍起來,對田裡的秧苗有害,於是村裡的人總會用自製的茶菇來藥魚。茶菇並不是一種毒藥,用後來小波學到的知識來說,叫活性劑。茶菇是用山上茶子榨油後剩下的渣,燒熱了再碾碎,灑在田裡,具有很強的吸附性能,把水裡的氧氣吸走,讓泥鰍缺氧窒息,一般灑過個一兩個小時,泥鰍就要鑽上水麵,大口地喘粗氣,再過一陣,就翻了肚皮。村民拿個魚簍子去撿,早些時候田裡魚多,往往一塊秧田就能撿滿一大簍子,回去放上鹽醃一下,炸成魚乾,既可上餐桌,又可被小鬼們偷來做零食吃。

人的貪念是無法遏止的。以前村民沒有對河魚趕盡殺絕,一方麵許是手法太過落後,又許是幾條河神的傳說,讓村民還保持著些許敬畏。

榨茶油剩下的那十幾塊殘渣逐漸讓步於威力倍增的化學藥劑,一瓶就足以對幾公裡的河流實現毀滅性打擊。茶菇隻能對靜止的秧田發揮效果,在流動的河水裡效果不大,而化學藥劑是直接毒害河裡的魚群。兩瓶下去,就能看到十餘裡的河流裡飄滿大小魚群的死屍。這時的孩子們是不懂什麼憐惜之情的,隻有沉浸在平生未見的巨大收獲裡,心癢難耐地跟著成群的大人,到河裡去撿魚。藥劑縱然有一些毒性,大人早已被白花花的魚閃昏了頭,小孩子們更是無知的,不管不顧的。

藥來的魚燒來總歸還是有一些味道的,但隻要沒有吃進肚裡,不拉肚子沒有中毒症狀,也就無人深究。然可以預料,短短幾年功夫,河裡的魚就剩下一些掙紮求生的小魚苗,甲魚絕跡,大魚不見了蹤影。這時小波才有一種不快,河裡的魚漸漸失了蹤跡,就沒辦法釣魚了。

開拓事業的人,素來是先行者得利,之後邊際效應遞減。如剛來電魚的人,獵獲甚多,時常是一天下來至少一整桶,多數是手掌般大的大魚,鯽魚居多,鯉魚、黑魚、鯰魚、七星魚、泥鰍等,越往後,所獲益少,魚的個頭也越來越小。黑色、七星魚都看不到了,所以看著越發沒意思,也就不看了。

除了偶爾還會和夥伴們偷偷去遊泳外,他漸漸遠離了河流。離了河,就進山,不時去看捕獵者捕獵。在河裡的生物遭災之時,山裡的自然不可能避免。紛至遝來的獵戶,開始在這連綿的群山裡尋找各種野味,比起這些野味的價格,河魚的收成甚至是微不足道的。

這些年,伴隨著地方餐飲業的活躍,對野味的需求倍增,特別是穿山甲能通乳,甲魚、蛇泡酒能壯陽,山雞野牛吃了延年益壽等傳聞讓野味價格水漲船高。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自然有人做起販賣野生動物的勾當,各種販賣野味發財的新聞成為村人津津樂道的談資。看著外來的獵戶帶著收獲的野物滿載而歸,喜笑顏開,村裡人也蘇醒了獵食的本能,逐利之心人所共有。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外來的和尚會念經,等於是斷了村人自己的財路,催生出保護意識,不許他人染指。

捕獵是勇敢者的遊戲,既然收獲更多,風險也就更大。較驚險的像捕蛇,看著捕蛇者一般手提幾個灰黑色的絲網袋,另執一米長的鋼叉、木叉、蛇鈎、誘餌等,在天氣炎熱的夏季,戴著草笠,四處尋找蛇的蹤跡。蛇的毒性越大,往往也代表價格越高。在許多人看來,一分毒一分藥,越毒的蛇越能做藥,不說治病救人,也能強筋健骨,延年益壽。

在這片山區,最毒的蛇俗名叫「瓦子殼」,學名叫做五步蛇,頭部呈三角狀,身體有褐色三角狀斑塊,一塊疊一塊,有如砌磚的牆圩,故有此名。價錢往往高得嚇人,一條二指大的能賣兩百塊呢,當時一個農村小學教師月工資三百,一條大蛇而已。

這種毒蛇素來被村人認作山間的死神,雖然不會主動攻擊人群,卻總有不幸中招者。一兩年前,有三個村民爬山采草藥,走過蛇穴。蛇正於穴口不遠處捕獵,三人交替經過,一人驚擾,蛇未發作,二人再過,則暴起一口咬中小腿,三人即受驚,與蛇各自散去。兩人攙扶著被咬傷之人,出血不止,用采來的草藥外敷亦無作用,剛到家未及送醫院人已咽氣,圍觀者膽裂,耳聞者則是汗毛倒豎,毛骨悚然。

縱使尋常人談此色變,也擋不住利欲熏心。老手倚仗著浸淫此道數十年的經驗,未曾失手,可到了這個年頭,一些年輕的新手也加入到這個行列中來。捕蛇者有時整日整夜,在山澗裡反復尋找蛇的蹤跡。蛇一般喜歡躲在陰暗的洞穴或者在草叢裡、山溝中,找尋的方法正是要打草驚蛇,找到蛇的居所。蛇受驚而走,捕蛇人緊隨其後抓捕,或棍棒、或木叉、或蛇鈎、或網兜,每種蛇使用不同的方法。對於毒性不強的蛇來說,隨手曳住尾部,向外甩動,即可卸去蛇回身反噬之力,然後快速送入絲網或者蛇皮袋。

毒蛇或者大蛇有時則需要用木叉控住,然後將網兜套住蛇的頭部,再慢慢放開,但壞處有可能傷及蛇的軀體,賣相不好。對於五步蛇、眼鏡蛇之類的劇毒蛇類,有時就需要大的網兜,一把套住,再用蛇鈎或者木叉之類的控住,再收拾入網。

縱然是神仙在世,也都還有不慎失手的時候,或者是驚擾了蛇,被蛇暴走咬傷,或者是捕蛇之時方法不當,小則傷殘,重則當場斃命。這幾年來,因為捕蛇負傷送命的案子也愈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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