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當天早晨。
李維澤坐在收銀台後吃著早飯,座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接通,裡頭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囡囡,你到家了嗎?」
李維澤一愣,忙道:「外公,是我。我媽還沒回來,怎麼了?」
對麵沉默了會兒,老人的聲音顯而易見地冷淡下來。
「哦,是你啊——你媽昨天晚上坐火車回去了,她到家了叫她給我打電話。」
「好的,外公,您最近身體還」
電話裡傳來掛斷的忙音。
李維澤未說出的話卡在了嗓子眼,他沉默地放下電話,抿了抿唇,走回收銀台後。
*
李維澤出生在十多年前的除夕夜。
在那樣貧苦封建的農村家庭裡,能夠降生一個男孩原本是件天大的大喜事,可當接生婆猶豫著將他左手那多出來的一根手指給長輩們看後,那個除夕夜就變了味。
因為六指,他從小被視為「災星」,除了親生父母,沒有人對他展現過一絲一毫的疼愛與關懷。
後來等到他六歲時,父母找親戚們借了錢,走出落後的農村,來到繁華的南城,希望能夠給他更好的教育與生活。
盡管他的父母是包辦婚姻,但兩人一直很恩愛。
父親找了份搬水泥的工作,母親給人家當保姆,雖然掙得不多,但一家三口的小日子過得也算有滋有味。
去年,母親工作時突然暈倒,送去醫院後才知道她竟然已經懷孕三個月。
他喜出望外,趕緊跑到父親所在的工地,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他。
可誰知,災禍從天而降——
工地上正在運作的起重機突然發生故障,吊鈎吊著的十幾根鋼筋全部砸落下來。
父親在千鈞一發之際將他推開,自己卻被鋼筋穿透身體,當場死亡。
那之後,母親用工地賠償的錢買下學校旁的一間門麵,開起了便利店。
家裡的頂梁柱倒了,母親變得忙碌而憔悴,她那雙總是充滿著熱情與希望的眼睛,也漸漸變得像是一塊布滿劃痕的玻璃。
他很小便被迫早熟,自然能看出來,母親對他有怨恨,恨他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他也恨自己,於是愈發沉默寡言。
*
李維澤抬手抹去眼角的淚,起身走向後門。
後門外有條台階通向二樓,那是他們三個人的小家。
他站在母親和弟弟的房門口,緩緩旋開門把手。
房間有些亂,衣櫃開著,裡麵隻剩下一排空空的衣架。
弟弟的小飯桌上放著一張疊好的作業紙。
紙角邊有塊圓形的褶皺,似乎是淚痕。
李維澤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塊褶皺,腦袋裡響起「轟」的一聲。
*
蘇君欣沉默地聽完了他的故事。
李維澤已經停下了哽咽,他坐在便利店門口的台階上,愣愣地望著腳尖前的那塊地麵。
「假如我是個正常人就好了。」他沙啞著聲音開口,「如果我和其他人一樣隻有五根手指,就不會被當做災星、怪胎,每年過年,就可以光明正大坐在爺爺奶奶身邊我爸也不會死,我媽也不會拋棄我」
蘇君欣睫毛輕輕顫了顫,片刻後,她輕聲開口。
「我們希望所有事情都盡善盡美,可生活本就是一場前路未知的冒險,當失望和挫敗感襲來,每個人都會有承受不住的時候。有時候,我們會選擇硬著頭皮繼續前進,有的時候,我們不得不放棄抵抗,暫時消失一段時間。」
李維澤微怔,「所以,我媽她還會回來麼?」
蘇君欣搖頭。
「我沒辦法告訴你,但如果你現在覺得自己承受不住了,至少我能讓你知道,你不止有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