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 / 2)
「你們看,那個下巫族的女人又來了,真不要臉,之前德威爾閣下不是已經明著拒絕她了嗎,竟又恬不知恥地貼了上來——」
「誰知道呢,不知道是不是下巫族的人,來自山野,天生臉皮比較厚?」
神院開學的第三周,本是神院中最為忙碌的時刻,學生們大都為了繁雜的課業行路匆匆。
然而此時,在神院上院最著名的建築—大學殿的回廊下,過路的學生卻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伐,將目光投向了正坐在樓前花壇上的女人。
她生得極其嫵媚,一雙碧綠的眸子漂亮得張揚,眼角微挑,顧盼間流露風情。這是在神院中少見的氣質。
而同樣不同於在長廊中行走的學生,她並未按照院規規整地穿戴神院的白色院服。
她不過將院服外套隨意地披在肩膀上,裡麵穿著一件裁剪流暢的黑色綢裙,雖然裝扮漂亮,其風格裝飾卻明顯不符合神院上院學生們提倡的「體麵」。
她算得上擁有學院中出挑的容貌。而來往的學生們投向她的目光,除了極少數來自異性的艷羨外,卻包含了許多別樣的復雜情緒。
他們眼裡或好奇,或輕視,有的眼中還充滿了敵意。大多,並不是善意的眼神。
「就是她嗎?那個追求德威爾閣下的下院學生利亞娜·高登?」
「可不是,就是這位利亞娜,這三個月來,天天來糾纏,天天受冷遇,卻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就是不放棄。」
「對了,你們知道嗎,她追求的方式也算得上特立獨行。前天竟去堵了道爾神官,請求讓他把來自下巫族的藥劑原材料轉送給德威爾閣下……她想什麼?這種東西,德威爾閣下能看得入眼??當時道爾神官可為難了。」
「這我聽說了,可沒昨天奇特。聽說這位利亞娜小姐竟然坐到了德威爾閣下寢居的樹上唱了首情歌,說是下巫族的人老一輩就這樣對心儀的異性示愛。哦,我的光明神!什麼年代了,竟還有人唱情歌示愛?圍觀的人都在笑。你們不知道,德威爾閣下後來出來時,臉都是黑的。大概也是覺得她這樣很丟臉吧。」
「真是每天變著法子獻醜,也不知道今天她又打算做什麼……」
……
四下議論聲紛紛,利亞娜站在樹下,卻恍若未聞。
她正陷入巨大的震驚中。
看著眼前熟悉而陌生的神院光景,她的雙手不受控製地發抖。她從未想到,自己竟重生到了五年前,剛入神院的時候。
她明明是死了。不記得死在具體什麼時候,她隻記得自己死後大概又在靈界飄盪了幾年。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兩年。明明她與往常一樣坐在靈界之樹上發呆,不過轉眼的功夫,她便出現在了這裡。
是有人召喚我回來的?還是說這是有人為我精心營造的幻境?或者說,僅僅是巧合?
利亞娜思緒電轉。而看向眼前神院的歲月靜好,一切是如此的真實,讓她又陷入了無盡的茫然。
她低頭,發現自己的手邊正放著一個古樸的木盒,打開來看,裡麵是一排擺放整齊的藥劑。木盒頂部夾著一張小卡片,利亞娜拿起來,看見上麵寫著一段話。
「尊敬的德威爾先生:
這是我在黑森林探索時發現的水烏草,記得之前曾聽您提到過它對於修行水係法術的益處,所以特地製成藥劑贈予您,希望對您有所幫助。望您收下。
你最誠摯的愛慕者
利亞娜·高登」
看見這段話時,利亞娜卻如觸電一般手指猛地收緊,指關節掙出一片慘白。
德威爾。
這是個哪怕她在靈界飄盪已久,已經淡忘了許多前塵往事,也不能忘記的姓氏。
雷恩斯·德威爾。
是那個人的全名。
想到這個名字,臨死前飽嘗的身心的痛苦、以及最後匕首刺穿月匈膛時的驚心動魄俱數重現在利亞娜的腦海中。
利亞娜緊緊抿住嘴唇。
她幾乎拚盡全力,才能抑製住自己不在眼裡升起明顯的痛苦和恨意。
……
雷恩斯·德威爾。
這是前世和利亞娜感情上糾纏不休了一輩子的人。準確說,是她單方麵與之糾纏不休。
前世,她和他在神院修學時初識,她對他一見鍾情,展開瘋狂的追求。然而,當時兩人之間天壤之別,她隻是神院下等學院的普通學生,而雷恩斯卻是掌控著神院、南境最強大的神術師家族之一的唯一繼承人,強大且聰慧。雷恩斯並不把她看在眼裡。
他明著拒絕了她多次。是她堅持了那強烈的攻勢長達幾乎一年,他最終才勉勉強強地答應了她。
她起初還以為他是被她感動了,而這個「勉勉強強」是她後來才悟出來的。
——她當時的愛意是如此熾烈,而雷恩斯·德威爾當時在另一段求中始終不得回應,心灰意冷,再無所謂,才乾脆直接答應了她的追求。
他從來沒有喜歡過她。
在一起後,他始終對她不冷不熱。
與其說對待她像戀人,倒像是對待一個不小心給了許諾、不得不應付的外人。
他對她負責,但從來不主動與她親密。
她起初還未意識到,以為他天性如此。
直到一次雷恩斯醉酒後,他喊出了另一個名字,忘情的神態與平時麵對她時判若兩人。她這才知道,雷恩斯心裡藏著的一直是他的青梅竹馬,另一位神術師大家族的繼承人,諾拉·克拉雷。
這件事對她打擊頗大。她不明白雷恩斯既然還喜歡著另一個人,乾什麼答應與她在一起?
麵對她的質問,雷恩斯並不回答,兩人開始冷戰。或者說,是雷恩斯開始單向回避與她見麵。
而後來,當她的宗族與諾拉·克拉雷的家族發生沖突時,雷恩斯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選擇站到了諾拉那一邊,甚至將矛頭指向了她。
利亞娜那時這才明白,一切不過如此。
他真正喜歡的會永遠銘記;他不喜歡她就是不喜歡,哪怕她施盡各種手段,也依舊在他心中占不了一席之地。
她到頭來身心俱疲。最終黯然離場,選擇離開了雷恩斯。不過對當時的他來說,似乎依舊無足輕重。
她眼看著雷恩斯與從前他愛慕的那個女人再次走近,而他們二人形同陌路。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
如果當時,他們之間到此為止就好了。
然而並沒有。
後來,又發生了許多事。因為一些際遇,她與神院徹底決裂,前往了與神院所在南境敵對的北境。
利亞娜以為,這些事,讓她在雷恩斯心中終於有了些遲來的、可笑的分量。不過,卻是恨意,和殺意。
雷恩斯認為她毀了神院,後來曾對她說恨不得她去死。這大概是她從他那裡聽到的情緒最豐富、情感最真摯的話語了。
她現在還記得,她當時聽了後,不再有什麼感覺,隻想笑。
到頭來,雷恩斯對她隻有淡漠和恨意。而她,曾經以為自己放下了他,最終卻發現並沒有,她始終對他留有最後的情愫。
而這留情卻成了致命的殺器,與雷恩斯的無情結合,促成了她最終的死亡。
——在前世,雷恩斯親自上北境,布下了令她屍骨無存的局。但她因為對他留情,並未察覺。直到雷恩斯親手為她埋下的毒素已毒入膏肓,令她行動不得,她才如夢初醒。
但已經來不及了。那之後,她死在了以雷恩斯為首的南境神院各勢力布下的圍剿中,死無全屍。
雷恩斯。
現在,在利亞娜靈界飄盪了兩年後,再提起這個名字,問她恨嗎?她恨。
她恨不得讓雷恩斯原樣嘗過她前世所受的身心的痛苦。
但她不怪他。他有他的立場,他的選擇完全對得起他身份帶來的責任。
她更恨自己。前世像一個廢物一般的自己。
——感情上當斷不斷,拖泥帶水,才會身心俱疲,任人拿捏。
這一世,她不會再讓感情變成自己行差踏錯的理由。
她想,雷恩斯,如果重來,你我最好不要再有任何交集。
不然,我們都自求多福。
……
微風吹拂起利亞娜棕色的秀發,她放下信紙,漸漸回過神來。
這時,卻聽遠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群人氣勢洶洶地朝她走了過來。
「高登小姐,怎麼又是你?我之前不是已經讓你不要再來了嗎??」
高登是利亞娜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