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總說清明要發刀（1 / 2）
番外：總說清明要發刀
盜天下死的時候，妖市下了大雨，莫尋蹤不在，黃花落也不在，他此世唯二的兩個好友都不在。但其實這挺好的，他想：若是他倆在，自己恐怕連死都不安生。
還記得很久以前，莫尋蹤曾問他，你覺得一個國家最重要的是什麼？他回答說民貴君輕，最重要的自是民。可在這樣的亂世，沒有王，人民又要如何活下去呢？在最初的最初，天地尚未通絕之前，王字形之斧鉞，斧鉞為禮器，意君主手持斧鉞，守四境，護百姓，鎮萬古洪荒，絕天地之鬼神，方擔得起君皇二字。民無君。不過浮水之萍，不可深根，隻能隨風飄零；而君無民，不過笑話，無民何來國，無國何需君？既不需，自然無君。道理就是這樣簡單，可惜，這樣淺顯邏輯的道理卻鮮為人知，妖市現在的王更是不知。所以，他一直在等，等一個能撐得起妖市的王，或是一個能摧毀妖市王權的契機。從他成年起，他就在等，等到他開了書屋，等到他借莫尋蹤之能解秋赦之地疫病，等到他以秋赦之地為基納庸流萍寓全域成立地下組織兄弟會，等到他組織人馬砍了葬魂家族，將兄弟會的地盤再擴大了兩倍……等啊等，時間就在這樣的等待中慢慢過去，等到他都放棄計劃一，決定跑去苦境找他家好友，兄弟會的創始之一莫尋蹤開始準備執行摧毀妖市王權這項方案時，他見到了那個能撐起妖市的王者---赮畢缽羅，開天皇脈，能讓那些所謂的貴族閉嘴；武力超群，能鎮得住旁邊黑山上那玩意；殺伐果斷，為王者最忌優柔寡斷，尤其這亂世，殺氣重一點，凶一點，才護得住這妖市。至於謀略不行，無妨，莫尋蹤別的不行，批公文，搞教育還是可以的，再加上龍戩……不行，這個組合白甜成分有點高，需要有個手黑的家夥來綜合一下才行。人選之後再慢慢物色，先搞定好友。
「好友，若你答應，我便幫你在妖市開設醫學院，推廣醫學普及。」
「……盜天下，你看我像很有空的樣子嗎？」還幫你看菠蘿，回頭我就用菠蘿蜜給你看好的菠蘿下黑手去。
「他是你承認的戰友，不是嗎？」對於承認的戰友，莫尋蹤總是有著超乎常人的責任感，這大概就是他口中的軍醫的職業操守吧。
「的確，但這不代表我要去給他當保姆。」保護他，照顧他，守護他，幫他處理政務，推行新政，收尾收屍收拾敵人，建設美好妖市，講真，兔子家也有很多事的。
「那就當是為兄弟會的弟兄姊妹們吧。戰爭很快就要爆發了，在那之後，我需要有人在朝堂上為我保住這場戰爭的果實能一份不差的成為這個國家的養分。」盜天下的語氣有些沉痛，即使我們都認為妖市需要一場戰爭，但那畢竟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啊！沉重，生命的重量怎能不沉重：「我們不能讓這場血白流了。」
「……你，是不是不打算活下去了？」莫尋蹤看了盜天下一會，一種莫名的心悸襲上心頭，往日種種一一過眼，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那麼的荒謬，卻又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他的好友，是一個夢想家啊。而夢想家從來都會轉職成為殉道者，從古至今，從前世到今世，從來不變。
「是。這世上，想得到什麼，便要付代價，我想要一個光明的未來，便將我的未來作為代價，獻給這片天地，這很公平。隻望在我死後，你記憶深處的夢裡桃源能成為妖市的未來。」你是我的保險，後手，王牌，隻要有你在，我便可無後顧之憂。
「盜天下……」莫尋蹤說不出話了，對於殉道者，他又有何話可說，身為醫者他能阻絕疾病傷痛，可他阻止不了這些夢想家，為他們自己的夢想赴一場盛大的死亡，盜天下如此，素還真如此，一頁書亦如此：「我明白了，我答應你。巫醫會出現，在你死後。但巫醫是否會如你所願，幫助開天皇脈繼往開來，還是帶領兄弟會繼續反抗，我要自己判斷。」
「好。」盜天下笑了，自兄弟會成立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笑得那樣開心。而他的笑，讓莫尋蹤感到刺痛。
「盜天下，有時候我在想，讓你看到那場夢裡桃源是否正確，若是……」你沒看到，或許就不會走上這條殉道之路。
「沒有如果，小莫，事實是我看到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家國，這雲夢山海，這天下真的可以有海晏清河，萬家燈火不夜天的模樣，不是書上的聖人言，不是先賢的幻想，而是真實存在於這萬千世界一遇的偉大。謝謝你，巫。」謝謝你讓我看到了，讓我有可以為之奮鬥努力，為之百死無悔的夢想。有時候，人的見識，決定著人的上限，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不是做不到而是沒想到，原來世界可以是這般麵貌。
「昭魁，你知道，我從來不喜聽你對我說謝。」讓一個幾乎算是被我害死的人說謝，我會慚愧，明明真正在那個世界生存過的人是我，可真正敢踏上變革之路的人卻從來不是我，這讓我如何不自慚形愧。
「哈～，這可由不得你了，事到如今，你就好好聽我說一說吧。」以後恐怕就真的沒機會了：「還記得你與黃花落帶我去儒令的夢裡偷書嗎？那麼多書，你那本都不拿，就拿了本禮記在那裡看，一看就是一晚，還就看一頁。我好奇什麼那麼吸引你，便拉了書上的字走，結果上麵隻是一段先賢夢想，那時我還笑你小孩心性，慣會幻想，結果卻是我坐井觀天了。」
「自是記得。」這也是讓你看到那場夢裡桃源的契機，年輕人，總是驕狂：「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禮記禮運，所謂聖人言，沒見過的人，總以為那不過虛妄，而當人見過那樣的世界，就會催生無盡的野望來，人類便是靠著這樣的野望一步一步從世界的邊緣走到世界的中心，千萬年，滄海桑田，始終不改。
「使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盜天下看著莫尋蹤不由欣慰，王，小莫，未來看你們的了。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談話，之後莫尋蹤與盜天下再未見過，而昭魁與巫醫，終其一生未曾踏在同一片土地上，宛如參與商，除卻史書與夢境，再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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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後，妖市醫學院廣場上，又一屆新生入學。
「餘謹以至誠，於天地間宣誓：終生純真，忠誠值守。勿為損害的事，勿取服或故用危害之藥。竭盡全力提升醫療之能力，慎守患者家務活及密秘。盡心盡意醫治，務謀忠者之褔利。謹誓!」
……
「你來啦，傲笑紅塵。」曾經的佛鄉小白帽，如今的醫學院副校長終於在走廊上逮到了這位自己的救命恩人家屬，幾百年啦，每每新生入學典禮都有給他發請柬留位置，人也年年都來，但就是躲在一旁，不叫人找著他。
「嗯。」傲笑紅塵回頭，看了天羅子一眼就算做招呼。
「唉～」自莫尋蹤離開後，這位紅塵劍直接就走了無情道，世人都道他是看破了，可他們這些親近的親朋好友都明白，這貨哪是看破了，他根本就是物極必反了：「你還在找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