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第1章
夜晚,沒有烏雲遮蓋的月色如銀,為無邊夜幕增添一抹輕薄的淺淡光紗,繼而鋪在一座恢弘龐大的日式建築地麵青石上。
白日的青森縣,下過一場大雨。
夜風帶著秋雨後獨有的清新涼意,從敞開的門窗穿堂進入這座豪華建築的和室內。
此時,和室內不引人注意的偏遠小角落,津島修治臉上正揚著和父親兄弟們如出一轍的笑容。
仗著不受關注,津島修治餘光輕輕掃過眾人的麵部表情,看著兄長們競相發表看法,聽著大人們先是對小輩青澀提議的贊揚,又轉頭繼續之前談論的話題。
耳畔不停回響牽扯著龐大利益和權利的話題,他偷偷撇了撇嘴,心裡越來越覺得乏味無趣。
無聊。
啊,無聊到惡心。
秋風涼意輕易穿透津島修治稍顯單薄的衣物,沁入骨頭縫隙。
空氣中的冷意和無形的窒息感,壓抑得他慢慢升起逃離的念頭。
然而,一陣陣的夜風迎麵吹過,卻始終沒有澆滅宴客廳內人們臉上洋溢著的笑容,也沒有降低他們相互攀談的興致。
前院的宴客廳內,一張與和室格格不入的巨大餐桌,圍坐著津島家的大人們和來訪的同為豪富地主階級的客人。
津島家家主和其幾個兒子身穿正式和服,儀態完美的端坐著,笑容宛如焊在臉上般死板標準,與來客品嘗美食,觥籌交錯。
停杯投箸間,他們談論著經濟和政事,嘆息霓虹戰敗給雙方家族帶來的重創,很快又話鋒一轉地聊到雙方即將達成的合作……
隨著時間的流逝,津島修治想離開這令人作嘔場合的念頭越來越重。
但津島家族規矩繁多,又有著霓虹重視長子的傳統,他一個不受寵且還未長成的幺子,如果在這種場合提前離席,必然會在事後遭受發怒父親的一頓痛罵,說不定還會受到掌摑。
一定很痛。
他最討厭疼痛了。
在腦海中這樣想著,津島修治的表情依舊乖巧可愛,但那雙有些失神的鳶色眸子卻覆上一層陰霾,藏在裡麵的盡是漠然和對眼前場麵的厭煩。
日日維持同樣的虛假表象,遵循與昨日相同的習慣。
這樣的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
「修治。」
一聲來自父親的呼喚,津島修治瞬間回神,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然是乖順的笑容:「父親。」
「修治。」津島家主,津島源右衛門板著臉,對小兒子說,「你的兄長們已經回答了,你呢?」
「……什麼?」席間走神,津島修治沒有留意父親和兄長們之前的對話,下意識反問出聲。
見此,津島源右衛門眼底滑過一絲不悅,為小兒子此番有些失禮的行為。
但在客人麵前要維持體麵,津島源右衛門不得不按捺下不悅的心理,重復了一遍:「不久後我要到外地出差,你想要什麼禮物?」
「父親,
我想要……」的確有想要的但不會是父親樂意聽到的禮物,津島修治語塞一瞬。
瞥見父親眼底深處的不耐,他斂下眸子後做出回答:「舞獅麵具,父親,我想要這個。」
是這樣的,這是父親樂意聽到的答案——之前大人們牽引正事話題時,曾聊起過這個。
果然,津島源右衛門聽到這個答案後,微微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頜首淡淡應了聲。
他顯然是對小兒子給出的答案滿意。
然後,津島源右衛門輕咳一聲,暗示道:「修治,課業還沒有完成吧?雖然是小學,但也不要鬆懈學業。」
「好的,父親。」
津島修治明白接下來的話題自己不被允許旁聽,順從地站起身,朝父親兄長和客人行禮,離開坐席朝門外走去。
臨到踏出門檻,他似是忽然想到什麼,回過頭,眼神天真無邪:「父親,我可以去家裡的藏書館嗎?有些不太明白的事物,或許能在那裡找到答案。」
「去吧。」津島源右衛門隨意擺擺手,不太在意他的這點訴求。
「謝謝父親。」
禮貌辭別父親和客人,津島修治穿過一條條長廊,不緊不慢地走到津島家一處距離正院稍遠的院落。
他沒說謊。
他的確是想來津島家的藏書館……躲清靜。
家裡的傭人現在大多在前院等待主人家的傳喚,剩餘的人員也都待在幾位主人的院子候命,所以本就傭人少的藏書館,此刻除他外空無一人。
安安靜靜,獨屬於一人暫時喘息的僻靜之地。
身旁沒了別人,津島修治卸下偽裝的表情,肩膀塌下,靜靜立在原地,也不發出任何聲響。
院落上空,月明星稀,銀輝很亮。
但這銀輝,卻半點也照不進津島修治幽幽的眼眸中。
「啊,慘敗的牢籠。」
半晌後,津島修治扒拉幾下蓬鬆的微卷發,慢吞吞地拖著腳步,推開了藏書閣的大門。
進入,關門。
沒有打開房間裡的燈,津島修治借著玻璃窗的朦朧月光,環視著從不被允許進入的藏書館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