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1 / 2)
一家三口,吃著餅。
不病帶著長生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長生偷偷看了陶九九這邊好幾眼,但大概被之前的場景嚇著了,沒有再過來跟她說話。到是不病與她四目相對的時候,微微對她露出一些靦腆的笑容,大概是不想她總被冷對而感到難過。
過了一會兒,不病甚至偷偷拋給她特別小的一塊糖。
落在嘴裡就沒了,但很甜。
其他人,都在驛所大堂的另一邊聚集。
大家就地靠牆坐著,身心疲憊。
屋裡充斥著血腥味,以及人身上各種各樣的味道。
驛所一樓除了大堂,還有廚房、以及職人住所。
驛所職人把大堂裡能搬走的東西都搬到那些屋子去後,嗬斥了一句:「不要弄壞了東西」就關門不出。不再理會大堂的事了。
陶九九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如果外麵的黑暗持續太久,比如,持續一周,至於一個月……恐怕這裡會出現地獄般的場景。
不由得在心裡暗暗罵了一句。這可真塔瑪的太走運了。
大堂裡氣氛壓抑。
這裡的十四個人,就是車隊僅存的人了。大家幾乎什麼也沒帶。
除了十三個旅客之外,隻有一個鏢隊的人。
他從一開始就瑟縮地抱頭坐在角落。
但因他懷裡抱著刀,滿身都是鬱絕之氣,應該是被剛才發生的驚嚇所致。
不病發現陶九九也在四處打量,起身到她這裡來,顯然他也有著和陶九九一樣的憂慮:「但如果真的出什麼事,他大概是樓下這群人中,武力最高的人了。」說著,看向那個僅存的鏢人。
至於樓上:「貴人心思,我們是拿不準的。若真是到了那個地步,他不來害我們,都謝天謝地,斷不敢奢望救我們。」
這也正是陶九九在想的。
到現在為止,並沒有證據表明那位公子是什麼惡人,可極端環境之下,即便是聖人也可能做下不那麼光彩的事。
不病是想去和那個鏢人套套近乎:「或者有用。」但對方抱刀坐著全身顫抖似乎隨時都會暴起的樣子,讓人心裡很沒底。
他也拿不準該不該去,所以來和陶九九來商量 。
不病覺得,陶九九雖然看上去年紀小又隻是個小娘子,可她比這屋子裡所有的其他人,頭腦都更清楚些,心也夠狠,夠果決。
陶九九凝視著角落裡的鏢人,想了想站起身:「我去。」
不病有些意外,想拉住她,但她動作很快。他隻得算了。回頭看看張家的兩個長輩。
張父臉上好多黑線,不知道是哪裡不舒服,眉頭緊鎖歪靠在牆角睡著了,張母則俯在桌邊,打著瞌睡。他想了想,便把長生叫過來,幾個人呆在一起。
長生心大,移過來見到張父的樣子,便有些害怕:「他怎麼了呀?」
不病也不知道:「大概是病了吧。你別吵到人家。」
長生應聲,困倦了,隻管坐在那裡仰著頭打瞌睡。
不病坐在妹妹身邊,注意力全在陶九九去的方向。
張家的菜刀被陶九九重新別在了後月要。她一走動,堂中的燭火便映得那刀寒光閃耀。迷了少年的眼睛。他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
陶九九走到那個鏢人身邊,鏢人似乎毫無感覺。
她蹲下來,輕輕叫了兩聲,對方也沒有反應,隻是自顧自地伏首縮肩坐在角落,全身顫抖不已。
其實陶九九之所以主動過來,是因為她覺得,鏢人被嚇成這樣,有些不合道理。
確實,一下死了那麼多同伴是會被震驚,可鏢人是刀口上舔血過日子的人,不會膽小得一下就崩潰成這模樣。
「你知道外麵是什麼嗎?」她試探著問道。
原本不理會她的鏢人,驀然抬頭。
他一隻眼睛血紅,一隻眼睛卻被黑暗所充斥,那黑暗仿佛是深淵,而且在那黑暗中似乎有無數東西在翻湧著想破框而出。
在他抬頭的剎那,樓中地麵與房頂、梁柱四壁上都湧現出無數頌字,它們光芒大盛,在木麵上瘋狂流轉。
陶九九腳下就有不少。這些頌字符文對她沒有任何影響,但鏢人卻被他所坐之處浮現出來的頌字符文灼傷了皮膚。烤得他的皮肉發出滋滋作響的聲音,散發著令人不適的焦臭。
可他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堂中人發現異樣,驚聲尖叫著拚命向最遠離鏢人的地方退。
張父張母被推擠在了最角落,一時竟然動彈不得,隻得大叫,想讓陶九九快回來,離危險遠一些。
但陶九九充耳不聞。
她看著麵前的人,麵前的人也在看著她。
顯然,他神智仍是清楚的。那隻血紅的眼睛狡黠而冷酷。滿眼的紅色一絲眼白都沒有,像是血液溢滿了眼眶,晶瑩而深邃。黑色的那隻眼睛則冷酷而幽暗。
陶九九突然記起,自己是在某個夏日的午課上聽老師講起,關於魔的描述。
先輩記錄用的是古言,原句怎麼樣,她記不大清楚。隻記得老師的釋義。
「……這句話中的『霞』字和『夜』我們認為,代指日月。這句話描述的是『日和月同時出現在他眼中』。但也有另一種解釋,有人說,『霞』指的是朱紅色。『夜』指的是黑色,這句話的意思是一隻眼睛是紅色的一隻眼睛是黑色的……」
「…這篇古言描述的是被魔息浸食的人,成為了魔君的仆從。這裡我們要講一下,最明顯、也是最低等的魔君仆役的表現,就是眼睛的異變。隻要有一縷魔息在世一個仆從尚存,魔就不會歸墟……」
好半天,陶九九才意識到,自己看著麵前的『人』,嘴裡在不停地在喃喃念叨:「臥槽……」
在對方暴起的瞬間,陶九九下意識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拚盡全力猛地將對方按倒在了地上。靈巧地反手拔下月要後的刀,直奔他頭砍去。
這次卻沒那麼好運,能一刀切斷了。
菜刀入骨,一下就被死死卡住。對方奮力掙紮,雙手也勒在了她的頸間。
後麵人群一片嘩然,有人大叫著:「妖物!妖物!」
張父張母被擠得動彈不得,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病原本就站得比較前列,此時倒是很容易就擠出了人群,見陶九九整張臉都因為憋氣而發紅,急急沖上來想要幫她。
可對方力大無比。
憑他的力量,根本無法對抗。
好在樓中頌法之光驟然大盛,鏢人動作猛然一滯,陶九九借機掙脫。不病沖上去壓住了鏢人,陶九九雙手拔出了卡在鏢人頭上的刀,大叫一聲:「不病!」
在不病閃開的瞬間,一刀劈向鏢人的脖子。
『噗』或是更沉重的聲音。對方動作緩了緩,但仍在掙紮,陶九九咬牙拔出刀,又是一擊。
就這樣,手起刀落不知道多少下。
鏢人終於沒了氣息。
陶九九滿身是血,脫力跌坐在一邊,手裡的刀握得緊緊的,不肯鬆開。
因她下刀不準,鏢人被砍得麵目全麵,頸間更是如肉泥一般。
不病身上紅的白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他掙紮著移到她旁邊,兩個人粗喘如牛,並排坐著。
不病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她。
陶九九以為他要說什麼,結果他說:「你澡可算是白洗了。」
陶九九想笑。站起來的時候,差點被地上的血汙滑倒,一頭撞在少年並不寬厚的月匈膛上,不病扶了她一把她才站得穩。
陶九九這時才發現,不病看著鎮定,手實則抖得厲害。
但她與少年目光相交匯,卻覺得,他和自己一樣,發抖並不是因為害怕。隻是生理自然反應而已。
不病鬆開她的手,附身去看鏢人:「死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