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生不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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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裡幽暗陰森,不見天日,唯有牆上燭火瑩瑩,透著一股綠光。

那白衣人走著走著,忽然又長嘆一聲。

「你死的好慘吶。」

「我知嘅啦,你莫再講了。」他手上那顆人頭忽然道,「好煩吶。」

「煩?」那人說著,將這顆人頭拋上去再接住,仿佛在玩一個球,「堂堂封魂使,居然也有如此狼狽之時。這說出去,是否會讓十方鬼卒恥笑啊?」

「呢啲小鬼頭,唔敢笑我。」那顆人頭道,「我係封家人。封家你知咩?」

「我知道。」

「你知封家,砍我頭,唔怕罪犯滔天?」那人頭道,「甘邊個要你做?」

「麼得邊個。」

「蕭無常,你佛國護法好好護你法,管閒事做乜嘢?」

「你管我做乜嘢啊?」蕭無常將他的頭拎起來送到麵前,「老實一點,不然,有的苦頭吃。」

人頭嘆了口氣。他的帽子早不知丟在了何處,一頭淩亂的黑發披散下來,擋住了他那張蒼白的臉。

「我頭發,擋的咧。」他勉勉強強地說著,「幫我分邊點啦。」

蕭無常卻理都不理他。手指垂下,扯住那淩亂的黑發,繼續拎著這顆人頭在長廊裡走。

「封魂使,有件事,想問問你。」

「咩事?」

「都說陰陽拘魂使,向來無利不起早。為什麼你這麼好心,要來這裡幫岑女冠呢?」

「女冠叫我來的嘛。她召鬼召到我。」人頭嚷嚷道,「腳尾飯,等那麼久,現在也沒得吃。」

「你撒謊。」

「我撒乜嘢謊?」

「她叫來的厲鬼,根本就不是你吧?」蕭無常說著,將他那雙黑洞洞的鬼眼朝向人頭,「那招魂符咒,再怎麼厲害,也請不了鬼卒。你早有預謀,在那厲鬼來時將他擋掉,自己這頂替他出現在此。」

「笑話。」

「你也知道是笑話?既如此,何必遮遮掩掩,不如開門見山地說,可好?」

「佛國護法,我勸你,唔好將腦裡泥漿當靚湯。」那人頭冷笑,「呢啲煲水事也當真。」

「閣下還真是妙語連珠啊。」

「嗬嗬,點解你重不拜墳,好聲陰屍找上門。」

那人頭正淒然慘笑著,冷不防前麵卻吹來一股陰風。

蕭無常停下了腳步。廊內牆壁上的燭火原本是一片暗綠,陰風過後,竟徐徐化為了深紅色。

哎呀。他暗道。不妙。

隻怕讓這鬼卒給言靈了。

「你啊,何必說那麼多呢,」他對手上的人頭道,「你看,陰屍上門了吧。」

那人頭卻不做聲。碎發淩亂地擋在他額前,他卻不為所動,像是在仔細觀察著什麼。

又是一陣陰風。蕭無常鬢角的發被吹得飄了起來,他猶豫片刻,緩緩上前了一步。

這時他聽到了前方傳來了十分詭異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拖在地上,窸窸窣窣,正一點點朝他們這邊來。

紅燭忽然開始明滅閃爍,走廊忽亮忽暗,隱約還有滴水聲傳來。四周空空洞洞,隻有他獨自一人在此,來時路已不可回頭,前方卻好像有什麼東西擋住了去路。

蕭無常微微眯起了眼睛。紅燭驟然一滅,又驟然亮起,他隱約看到有個影子在遠處一閃而過。

這裡……有東西……

他提起了那顆人頭,將他朝前麵送了送。

鬼卒探路,冤魂現身。

一陣淒厲幽怨的聲音傳來,如鴞鳥啼叫一般陰森。蠟燭隨之熄滅,片刻後哢地一下亮起,燭火盡頭竟照亮了一個瘦長的影子,正立在那處不動。

它來得突然,把蕭無常嚇了一跳。他手裡的人頭也吸了口冷氣,顯然覺得可怕。

那影子看著極薄,像是個穿著長袍的男人,正垂著手臂一動不動。兩隻腳耷拉著,竟是飄在地上的,如吊死鬼一般微微晃動著。

燭火忽然又滅了。再亮起來時,那鬼影不見了,遠處空盪盪的,什麼都沒有。

蕭無常的神色不安起來。他手裡的人頭也沒有作聲。

「看花眼了嗎……」他下意識地喃喃道。

但下一刻,他感覺到身後飄來一陣冷風,那陰森的聲音隨風而響。蕭無常愣了一下,馬上轉過頭,卻看到了自己被燭火映在牆壁上的影子十分怪異,竟有個吊死鬼模樣的剪影立在自己身後,雙臂平伸著,正在緩緩飄近他的脖頸。

眼見著那鬼影就要貼近自己,手裡的人頭卻忽然劇烈抖了一下。

「跑啊。」人頭啞聲說。

不等他再說一遍,蕭無常拔腿就跑。他身影奇快無比,如一道白光般迅捷。但他深知,那東西隻會比自己更快。

「前前隻管走,千萬莫回頭。」那顆人頭在他手上念叨道,「就在你後麵嘅。」

「這是什麼東西?」蕭無常一邊說著一邊去看牆壁上的影子,的確,那東西正伸著手極快地跟在後麵,且無聲無息。

「惡鬼。」

「餓鬼?餓死鬼?」

「係惡鬼啦。始皇本紀曾言,方中,人主時為微行以辟惡鬼,惡鬼辟,真人至。」人頭道,「真個是護法神,咩鬼都不知。當真不食人間煙火嘅。」

「俗話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蕭無常冷言,「我乾的又不是捉鬼拘魂這一套,你才是行家。」

「哈,莫畀我高帽戴,」人頭冷哼,「我帽都丟嘅。還未同你算賬。」

蕭無常說不出話了。牆壁上所見,那影子飄得越來越快,仿佛張著血盆大口般直撲而來。蕭無常眼見著跑不過它,有些急了,但一時竟毫無對策。

眼見此時,長廊也將至盡頭。前方隱隱出現一座神壇,底下擺著一張供桌。那神壇上供的是一隻贔屓,馱著一塊石碑,下方的香爐裡插著一支燃盡的高香。

「快!去桌下!」人頭叫了起來,「拿香灰塗臉塗手,閉氣屏息!」

蕭無常當即照辦。他封穴屏氣,手在那香爐裡掏了一把,眨眼鑽到桌底坐下,將香灰塗在了臉和手上。

黑封的人頭被他放在一邊,也一言不發地立著。果不其然,身後的影子停住了。

桌子低矮,看不到那惡鬼模樣,隻能看到它一雙腳,在地上來回飄動著,像是在找人。它的袍子很長,拖在地上窸窸窣窣的,先前那詭異的動靜就是這東西發出來的。

蕭無常不敢作聲,盤膝坐在桌子下,謹慎地看著那惡鬼。惡鬼繞著桌子飄來飄去,一無所獲,最後立在了桌前,像是在食香。

但是不對啊……那高香已經燃盡,哪裡還有香可食?蕭無常一動不動地盯著它的鞋看,隻見那似乎是一雙十方鞋,這鞋子並不少見,輕便簡薄,乃修道之人夏至時所穿。

這惡鬼……生前是個道士?!

不好,這怕這鬼有些道行——

蕭無常忽然慌了,暗道自己不跑,還坐在這裡,那鬼抓他如抓甕中之鱉。但就在他想法子欲逃之際,忽然那惡鬼微微一動,接著一張倒著的鬼臉便出現在了桌子下,死死盯著他看。

他毫無準備,與那惡鬼打了個照麵。它兩眼黑洞洞的,裡麵滿是腐爛的血肉,長著嘴,口中不斷淌著黑血。

蕭無常著實被嚇了一跳,險些吸氣入腹。他急忙穩住自己心神,屏息不動,裝作看不見的樣子麵無表情。

那惡鬼盯著他看,他也盯著那惡鬼看。靜默許久之後,惡鬼似是並未注意到他,竟徐徐收回身去,朝來時路飄過去了。

它飄走了許久,黑封才說走遠了。蕭無常鬆了口氣,靠在桌腿上喘息,著實被嚇得不輕。

「你堂堂護法,怕鬼?」黑封有些不屑。

「我所居之處,鳥語花香,仙樂滿山。」蕭無常道,「多年未見地獄景象,乍一看,是有些恐慌。」

「鬼使文牒上說,蕭氏無常,舍利城人,廿三歲歿,一百年孤魂,二百年妖邪。」黑封背著說,「講厲鬼冇見過,騙你老豆?」

「就憑你,也敢自稱老豆。」蕭無常冷冷道,「你老母貴庚啊?我年紀大得能做你祖宗。」

「丟你祖宗!」黑封啐他,「把女冠丟喺嗰醃臢地,又砍我頭,個麻甩佬,起甘蔗頂你肝肺!」

「年紀輕輕,講話這麼髒。」蕭無常有些嫌棄他,「不是鏟人全家就是罵人祖宗,你還會什麼?」

「廢話少講,還坐,等吃腳尾飯?」黑封怒道,「冇你個份!」

他將頭一滾,咕嚕嚕地滾出了桌子底下。蕭無常也隨之站了起來,一人一頭立在神壇前麵,望著那足有半人高的贔屓看。

蕭無常倒是還好,但是黑封隻剩下一顆頭,看得顯然十分費力。蕭無常拍了拍自己的衣衫,有些憐憫他,便低頭問了句可要幫忙?

「唔用。」黑封倔強道,「我可自己。」

「你怎麼自己?」

黑封不搭話。隻見他頭顱動了動,忽然緩緩升高起來,脖頸處竟出現了一截脊椎,越來越長,最後竟如蛇身一般立起,尾部繞城一個彎,頂著他那顆頭盤在了地上。

可了不得了,這是個什麼東西?脊椎人頭蛇?蕭無常一臉驚駭。

黑封顯然也對自己隻有頭和脊椎十分不滿。他垂頭看了看脖子下那長長的白色骨頭,鬱悶地吐了口氣。

「無有辦法,先應付下。」他咕噥道,「左右……我也還係美男蛇。」

哪個美男蛇的蛇身是脊椎,還足有三倍長……蕭無常喉結動了動,但沒有多言。

黑封蛇也沒注意到他的異樣,用脊椎撐著脖子仰起頭來。他盯著那石碑看了一會,忽然一笑,露出了兩顆白森森的虎牙。

「墓室!」他喜道,「墓室嘎!」

「我也知道是墓室。」蕭無常嘆氣,「龍生九子,六子霸下,龍頭龜身,常馱墓碑。這裡顯然——」

「進去耍?」

「怎麼進?」

黑封甩了甩尾巴。

「手啊。」他努努嘴,「我又麼手,靠你啦。」

蕭無常不明白他的意思。這種地方,他隻能算是客場,更何況這裡的陰氣極大地壓製了他的佛氣。但思慮一番後,他還是決心再試一試。

於是他抬起手來,默誦心經護持,嘗試以術法破之。

隨著他五指張開,金色的卍字符自他掌心滲出,卻又徐徐消散。果然……自己在這裡極受桎梏。

他頹喪地搖了搖頭。黑封在旁邊盯著他看,尾巴把地麵拍得劈啪作響。

「你來。」蕭無常退開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

黑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石碑。他微微皺眉,忽然躍起來,猛地甩起自己那長長的脊椎狠狠砸在石碑上。

立刻那石碑就連同那贔屓一起被劈成了兩半,露出了後麵的一扇門來。

「你怎麼把它砸了?」蕭無常十分震驚,「你不怕驚到鬼?」

「我就係鬼,能把我怎樣?」黑封仰著頭道,「費咩力,砸碎了事。」

他說著,扭動著朝那扇門走去。蕭無常剛欲說些什麼,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幽幽聲響,顯然那厲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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