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 求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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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吟以為蕭無常瘋了。

她大睜著眼睛,後退兩步,像是不信自己眼前所見。

而蕭無常手上仍然動著,差不多割斷了自己半個脖子才停下手。岑吟看著他那血糊糊的口子,胃裡一陣惡心,忍不住乾嘔了一聲。

但她什麼都吐不出來。連著幾個時辰沒進食水,早已腹中空空。她隻能靠著一根竹子站著,也不知蕭無常要做什麼。

不過她卻察覺,那些術士沒有再靠近,他們看上去似乎並不喜歡蕭無常的血。

顯然,那白麵郎也做此想。他緩緩仰頭,被割斷的脖頸張開來,露出裡麵血糊糊的碎肉和骨頭,還在微微蠕動著。

那些沒有五官的術士搖搖晃晃,又漸漸圍了上來。長在他們嘴部的小手朝蕭無常揮舞著,像是在召喚他過來一樣,上麵的眼睛仍舊滴溜溜地轉。

蕭無常的臉上毫無表情,這時,他脖頸上那道傷口忽然變成了一張血盆大口,無數獠牙從他碎肉中刺出來,還有一條血淋淋的巨大舌頭。

那些手掌上的眼睛驟然睜大了。術士們紛紛後退,極快地遠離蕭無常,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妖魔鬼怪。

岑吟捂住了自己的嘴。這時蕭無常卻扯過她手裡的竹棍,在血糊糊的衣服上擦了擦,又遞給了她。

雖然心中萬般不願,但岑吟無法,還是抖著手接過來握緊。蕭無常起身朝前方走去,岑吟持著竹棍小心地跟在他身後,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山洞走去。

旁邊卻忽然閃過一個術士,直撲蕭無常而來。但他脖頸那血口忽然一動,吐出一條長長的舌頭,卷住那術士勒緊,直接把他掐成了兩段。

這下那些術士不敢造次了,都遠遠地看著沒有近前。蕭無常喉嚨處的舌頭收回去,舔了舔脖頸上的傷口,慢慢縮起來恢復了原狀。

他一直仰著頭,終於板正了腦袋,朝旁邊呸了一口。

「難吃。」他皺著眉道,「不怪乎枕寒星不喜歡食鬼,當真是難吃。」

岑吟看著他那模樣,想笑又笑不出來。蕭無常伸手在衣服上抹了一把,轉頭將一點血按在岑吟眉心處。

「這是……」岑吟覺得有棍子足矣,何必多此一舉。

「憑什麼他封魂使點得,我點不得,」蕭無常不滿地咕噥道,「我也要點。」

「什麼點得點不得的?你做什麼呢?」岑吟拍開他手掌,看他模樣像個小孩子似的,更加不安了,「你別是……割壞了腦子?」

「誰家抹脖子能抹到腦子,你用指甲想也不會。」蕭無常拉住她的手腕快步向前走,「走,趁他們不敢過來,我們盡快離開。」

岑吟被他拉著,一邊走一邊朝旁邊看。果然那些東西沒有跟上來,而是躲在一根根竹子後麵遠觀。

四周隱約有咯吱聲傳來,不知是什麼東西在響。這聲音聽得人發毛,十分不舒服,當真是想盡快離開這鬼地方。

「什麼動靜?」岑吟問,「聽著像是老鼠打洞一般……」

「誰曉得呢,或許真是老鼠打洞也說不定。」

「話說……你是怎麼進來的?外麵究竟怎樣了?」

「我可是佛國護法,你莫要太小看我了。」蕭無常挑眉,「先別提外麵,你可知你這是身在何處?」

「我……隻記得我喝了柳小姐的酒,」岑吟回憶道,「那酒極甜,後來我就……」

「人有三魂,生魂,識魂,覺魂。」蕭無常道,「你喝了那屍酒,覺魂離體,與酒氣相融,飄到了這亡靈地。想必看到了許多幻象吧?」

「是,」岑吟點頭,「我看到了這鋪子來龍去脈,還有……你。」

「我?」蕭無常有些驚訝,「敢問女冠,我……是什麼模樣?」

「你是——」

岑吟剛想如實告知,忽然轉起念頭,想著也不急在這一時,何必傾囊相告,不如先試探他一番,看看他有何反應。

「我看見了你小時模樣。」她也打誑語道,「約扌莫三兩歲,光著屁股簾滿街跑,還偷拿人家果子吃。」

「啊?」蕭無常慌了,「這可不成!」

「有何不成?」

「我清清白白一個男兒家,待字閣中多年,好好的黃花大閨男,被你看光了身子,是不是得把我收在屋裡,才能保全我的名聲?」

「放屁!」岑吟生了氣,「我看你像個黃瓜老龜蛋!」

「你你你你你怎麼還罵人呢!」

蕭無常一臉委屈,抿著嘴像是要哭出來。岑吟瞪著他那張臉,深深嘆了口氣。

「不罵你,不罵你,」她平心靜氣道,「走,先出去再說。」

但她走著走著,忽然感覺身後傳來一股冷風。那咯吱咯吱的聲音越來越響,聽得她頭皮發麻。不安之下,她轉過頭去,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在響。

但赫然映入眼簾的,竟是那群術士跪在地上,臉上的小手中生出一張嘴來,像竹鼠一樣啃著竹子,哢嚓作響。那竹子已經快被咬斷了。

雖不知他們要做什麼,但岑吟有了極為不好的預感。她慌忙推蕭無常的後背快步向前,萬不肯再多留一刻。

蕭無常被岑吟一推便知道事態不妙,馬上向前跑去。這時身後傳來哢嚓一聲,那些竹子已經被咬斷,被那群術士拿在手裡,忽然就朝他們投擲過來。

這些人雖死,仍舊有術法傍身。擲來的竹子竟如利劍一般迅猛,隻朝岑吟後背而去,若是被這東西紮穿,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千鈞一發之際,蕭無常一把將她抱住,俯身死死護在底下。

竹棍刺破皮肉的聲音傳來,卻好似隔著一段距離。岑吟越過蕭無常的肩膀朝那邊看去,隻見一個黑衣男子站在他二人麵前一動不動,身上插滿了鋒利的竹棍。

「封仔!」

「走!」那人扭過頭道,「快!」

他每說一個字就噴出一口血。那些竹棍穿透了他月匈腹和肩膀,連他左腿也被穿透,臉上噴得全是血。

蕭無常將岑吟拉起來,卻露出了些不解之色。

「你為何……」

「廢咩話,走啦。」黑封說著,將腿上那根竹棍往外拔,「我撐不了幾多……」

「山洞……不見了……」他聽到岑吟在身後道,「我們隻怕被困在這了。」

黑封冷笑起來。他拔出竹棍,朝著一個術士投了過去,一下將他肚子捅穿了。

「那就沒辦法了。」他笑著,由著血從嘴角流下來,「你瞧,護法神有咩用,還不係我一路相護。這要不給腳尾飯吃,可太對不起我了。」

他忽然將手結印,朝前一推。瞬間身上那些竹棍便離了體,直朝著那些術士而去,將他們嘴裡的手連頭一起打得血肉橫飛。

接著黑封回過身來,強撐著精神,以手沾血在空中畫了一個潦草的封字。那封字閃著紅光,如符咒一般,被他喝了一聲猛然推向了岑吟。

封字穿透岑吟,突然在她身後開了一道門。黑封踉蹌著上前,一把扯住她和蕭無常的肩膀,徑直推進了門中。

「天堂剎路,地獄封門。」黑封在他們身後道,「黃泉引路,奉吾為尊。」

岑吟被推出去時,隻見黑封像是鬆了口氣般一臉笑意,邪氣如舊。他背後卻出現一個持棍的術士,朝著他的頭顱狠狠刺了下來。

門就在這一刻關上了。

岑吟大叫了一聲,猛地睜開眼,卻見自己還趴在桌上,手指還按著那白瓷碟。

她一身裝扮齊整依然,發髻絲毫未亂。魂魄歸位,她已回過神來,立刻抬頭四處查看。

這一看,她才發現坐在自己對麵的人不知何時已經不再是柳小姐,而是那個白麵郎君。他手指也按著碟子,正睜著一雙黑洞洞的鬼眼盯著她看。

「封仔……封仔!」岑吟一下子站起來急道,「封仔他——」

「封魂使一定無事,他可是行家。」蕭無常道,「眼下,不是著急他的時候。」

他忽然回過頭去。在他身後,柳小姐仍舊站在破碎的酒缸旁,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

而此時,外麵的天已經有些亮了。

蕭無常站起身,麵朝著柳小姐看。

「收手吧,小姑娘,此時還來得及。」他道,「你真想讓這些人陪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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