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衣人-祀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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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南國誌異中載,扇舞原是祭祀之舞,十九國以前,多為巫祝祭神所用,且隻有女子可舞。待到十九國末時,民間雅人笙瑟公子以折扇為持,創男子扇舞一派,削減柔美之態,而改瀟灑之勢,一收一折間,能效高山流水,亦能仿千軍萬馬。

笙瑟公子也算是南國知名的美男子。但可惜,美人名將,不見白頭。他二十八歲病逝,隻餘下幾十套折扇舞藝,流傳千年。幾經輾轉,雖有缺失,卻仍不衰絕,至今依然是南國雅樂之一。

他生前曾有兩道絕技,一名陌上疏狂,一名顧曲千花,一剛一柔,皆已失傳。任後人如何尋覓模仿,始終不能復原。

直到源風燭十六歲那年,隨南國公主覲見今上,於雅樂閣獻舞,借陰陽術之能,竟再現了顧曲千花之象。傳聞所過之處百花盛開,殿外有蝴蝶自來,當即震驚上下,名滿都城。

眾人都以為,源風燭是位公子,殊不知,他其實是個武人。所有那些技藝雅興,都隻是他習武間歇的玩物而已。

昔日源平二家爭鬥,源風燭曾領兵上陣,百戰皆無對手。但戰事不常有,他那些雅技卻名聲在外,久而久之,便也將他歸位世家公子一類了。

有天賦又思進取,上蒼待他當真不薄。若不是背上那克女克妻的名聲,想來許多高官顯貴都要將女兒送到他府中去了。

蕭無常與岑吟趕到祭祀之地時,發覺那裡已經是人山人海,萬人空巷。在那七層塔樓不遠,有一處極華麗的勾欄瓦舍,前方立著一輛巨大的神輿。神輿前又搭了一座茶花形的圓台,鋪著金紅毯,繡著古銅蓮,幾處邊角皆擺著博山香爐。毯子上置著六張鼓,一大五小,環成圓形,將那張大鼓圍在當中。

那大鼓的鼓麵極廣,足能容下七八個人,小鼓也站得下三四個人。神輿上坐著許多樂師,正奏著祭祀之樂,曲調十分悠揚。

「我們來晚了。」蕭無常對岑吟道,「祭禮隻怕是結束了,未能見群童大儺之舞,大約隻差那源郡守出來收個尾,也就告一段落。」

岑吟站在人群最後麵,墊著腳努力朝鼓上看,卻什麼也看不見。

「人太多了。」她嘆息道,「來了也是不得見。」

蕭無常朝四周看去,隻見那樂台對麵有座三層樓閣。樓下有人把守,樓上廂房皆開,卻空盪盪竟無一人。

想來那好歹也是處雅座,居然不放人入內,當真可疑。

「我看那二樓極好。」他對岑吟道,「居高臨下,正能把樂台盡收眼底。」

「那處當然是好。」岑吟轉頭看了看,卻更是無奈,「但顯然,是不許人去的。」

「枕夜,你去問問看。」蕭無常對身旁書童道。

枕寒星應聲而去。不多時便回返,朝蕭無常行了個禮。

「回少郎君,那樓閣不許人登,說是源郡守的意思。」

「可有問是何緣故?」

「看樓人說,儺祭是祭祀太子所用,自然,這處樓閣是為太子準備的。生人不可進入。」

「哦?」蕭無常顯然很有興趣,「如此說來,這地方是給燭龍太子和他那些亡魂將士預備的陰樓了?」

「正是。」

「那還真可惜了。」

蕭無常不甘心地咂嘴,顯然很是看好那處觀景地。岑吟卻不以為意,她在人群後尋著石凳石階,想著踏上去再看。

但忽然間,她卻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叫喊:「觀景樓啟!今日可登!」

聞聽此言,在場眾人皆回頭去看,原來是那看樓人在喊。他連喊幾聲,卻無一人上前詢問。

這可是鬼樓啊,從來祭祀都是隻供燭龍太子的。岑吟聽到有南國人在竊竊私語,這樓就是開了,誰敢上。

你聽他鬼叫,怎麼從前不開,今日開了?怕是他喝醉了亂喊的。

對,不能信。

眾人細碎說著,都當他是在說胡話,沒人理他。

那看樓人見冷了場,又用東瀛話說了一遍,還是沒人回應他。

蕭無常使了個顏色給枕寒星,那書童轉身,來到了那看樓人麵前。

「這樓,真的開了?」

「是真的,小人絕無虛言。」

「方才不是說,這樓不開嗎?怎麼現在忽然又開了?」

「郡守剛命人傳令,此樓今夜可開,但需交千兩銀。」那人道,「說來也巧,那傳令人正與閣下前後腳的功夫。」

「一千兩?」枕寒星驚了,「他要這些錢做什麼?烤全羊?」

「這……」

「枕夜,不得無禮。這是人家郡守有心。」一隻手搭在枕寒星肩頭,示意他稍作收斂,「烤全羊算什麼,一千兩銀子,就是烤二十頭駱駝都綽綽有餘。」

「公子恕罪。」那看樓人急忙作揖,「這是上麵的意思……小人也不過奉命行事……」

「放心,不難為你。」蕭無常說著,從衣襟中取出一卷銀票來,「巧了,我這裡正有三千兩。你且拿去,放我們三人上樓吧。」

看樓人難掩驚訝之色,卻還是抖著手接過了銀票,請他們入樓。

岑吟尚未來得及阻止蕭無常,便被他半扯半拽著入了鬼樓。在場那些達官顯貴一見有人上去,都有些動心。幾個膽大紈絝的也取出金銀來,壯著膽子進入了樓中。

但更多人忌憚此地,都未輕舉妄動。三層樓寥寥數人,大約隻有十幾個而已,且全是男人,唯有岑吟一個女子。

蕭無常帶著她上了二樓,就站在那廊台正中。兩旁來了三五個人,離他們很遠,連一句閒言都聽不清。

「何必來此……」岑吟覺得尷尬,想走又走不得,「我們按規矩辦事就好,即便它開了,也不該到這上麵來。」

「若不上來,你在下麵連他頭發絲都看不到。」蕭無常當即反駁,「要隻能看個帽子,還有什麼趣。」

「這是為燭龍太子所設的陰樓。我們在這裡站著,豈不是擋了太子看祭?」

「隻怕太子早就不在此地了。」蕭無常四下看著,搖頭訕笑,「你看這地方,無一絲陰森之氣,想來燭龍太子早已被超度了,哪裡還會來這地方看祭。」

「那不好說,我上次見那古戰場時,是看到了燭龍太子的。」

「那不過幻象,影畫留存之海市蜃樓,並非實物。別說出現一個太子,就是出現四個太子,也是使得的。」

岑吟覺得跟他講不清,乾脆不理他了。

不過常言道,既來之則安之,且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錢,他願意燒財,就讓他燒去。

橫豎這裡景致好,一覽無餘,不看白不看。即便真有事,還有這頭狼呢。

蕭無常趴在圍欄上,掀開蒙眼藍布,饒有興致地等那人出場。岑吟看了看他,心裡很是不忿他那紈絝子弟的派頭,實在想給他兩拳。

兩人站得很近,岑吟覺得不妥,朝旁邊挪了一步。但蕭無常馬上就近一步,不給她一絲機會避讓。

「你這是做什麼?」岑吟老覺得他動機不純。

「離你近些,好照應。」

蕭無常一邊說一邊朝腳下看去,隻見廊椅下放著一個木筒,裡麵插著十幾隻白羽箭,大約是為了射彩頭所用。

在他們身後,那開著的門扇上則掛著幾張弓,都有些舊了,看著隻像是陳設。蕭無常沒有將這些物件放在心上,用腳挪開箭筒,安穩地繼續靜待。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出現。神與裡幾個樂師吹拉彈唱,越來越慢,聽得人昏昏欲睡。

枕寒星在一旁打起了嗬欠,連岑吟都坐在了圍欄旁的廊椅上,靠著欄杆默默遠眺。

「他該不會……是不來了?」

「不會,他堂堂郡守,若是不來,就煞風景了。」

岑吟點頭。她忽然有些渴了,正欲問蕭無常要些水,耳邊卻傳來咚咚一聲,竟是太鼓響了。

鼓聲一響,舞樂戛然而止,樓下觀者也隨之漸漸噤聲。

「勞煩眾人稍待片刻。郡守正在更衣,收整完畢便來。」

樓下傳來司儀上士之聲。岑吟朝下麵看了看,心說那人遲遲不來,就算心急也無用。

「蕭釋,我口渴得很。」她站起身道,「你在這等我,我去問看樓的要水吃。」

「你坐下,坐下。」蕭無常抬手示意她別動,「有枕寒星在,要你去取什麼水。小棒槌,你去。」

「別別,不用。」岑吟急忙叫住他,「小星星是你書童,又不是我的。我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還不快去!」蕭無常轉頭對枕寒星喝道,「等著你主子我親自下樓嗎?」

枕寒星點頭,轉身走了。岑吟覺得蕭無常太凶,說了他一句,蕭無常卻很是不放在心上。

「他再怎麼樣,也隻是一個書童,身份逾倨不了。有些事該著他去乾,他也推脫不掉。」

「你現在是護法神,將來是要成就正果之位的人,不是你蕭家大少爺。」岑吟勸他道,「你自己從不注意,有時不經意便拿出養尊處優的態勢,這不是件好事。你們佛家不是常說眾生平等——」

「眾生哪裡平等,正果也照分三六九等。天宮是什麼,天宮就是製度,階級,一樣不能錯。你看那敦煌天女美嗎?可她能開壇講法嗎?她隻是佛國舞女,裝點極樂世界罷了。」

「蕭釋,身份地位可有那麼重要嗎?」

「不重要嗎?」蕭無常反問,「我是佛國高族姓出身,家中嫡幼子,若非生在這樣的人家中,我哪有如今這見識境界。」

「可你還是死了。」岑吟嘆道,「再如何顯貴,你還是年紀輕輕就亡故,這尊貴身份救得了你嗎?」

蕭無常不言語了。他望著遠處燈火,見那邊星星點點,有人在放天燈祈福。那燈越升越高,孤獨一隻,漸漸隱沒在黑夜中。

岑吟性子直,素來有什麼說什麼,可看他神色,又覺得是否自己失言了。她猶豫了一會,伸出手拽了拽蕭無常的袖子。

「是我說得急了,不該拿這事壓你,是我的不是。」她認真道,「我給你賠禮可好?你別生氣。」

蕭無常笑了一聲,解下蒙眼的緞帶,坐到她旁邊。

「我沒生氣。」他道,「我生來有些嬌縱,不知謹言慎行,吃了許多暗虧。若是我有個你這樣夫人時時勸誡,說不定我也不用受那些暗箭了。」

「我是前後兩張嘴,說別人行,到我自己就不成了。」岑吟笑道,「我也是個性急的,脾氣上來不管不顧,多虧這些年師兄護著教著。他最不喜高低貴賤之分,從來就事論事——」

她說著,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轉頭瞪著蕭無常。

「不對,你娶了妻了?」

「沒娶啊,」蕭無常一臉茫然,「我沒講過?我還沒娶妻就被老天爺給收了。」

「二十二歲,竟沒娶妻?」岑吟覺得十分驚訝,「那你收房了嗎?」

「可不得了了,你一個道人還知道收房!」蕭無常嚇了一跳,「沒有沒有,我不好這口!」

「那你好哪口?」岑吟更驚訝了,「你們男人……若年紀大了……夜深時不寂寞嗎?」

「你亂講!」蕭無常一下子跳起來了,「你這幾日看了什麼混書!說得這是什麼話!你你你你你成何體統!」

「原來你真是黃瓜大閨男啊?」岑吟對他有些刮目相看,「我還以為男人過了二十歲,就都元陽不保,眠花問柳去了。」

「亂講!」蕭無常急得上火,「你一個姑娘家!怎麼什麼都知道!」

「道家也有道侶啊,也有人修雙身之法,不過不是我們這一脈罷了。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你知道這個,不知道巫山雲雨?」蕭無常質問道,「說,你是不是裝的!」

「巫山雲雨?原來是形容這個的嗎?」岑吟掩住了麵,「我一直以為是名景……」

蕭無常給她氣得無法,又坐了下來。他揉著太陽穴沉思了片刻,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我一個大男人跟你說這些做什麼!」他生自己的氣道,「我看不如這樣,咱二一添作五,你跟了我算了,也省得咱們老是遮遮掩掩不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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