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音絕-破(1 / 2)

加入書籤

「封仔,」岑吟忽然道,「你如果隻收一個……是來收誰的魂?」

黑封張了張口,但忽然他瞳孔一動,臉上竟現出了骷髏相,又被他抬手瞬間化去。

「時辰不到,不敢講啊。」他扌莫了扌莫自己的臉,「但這……」

他手臂也動了一下,竟整條都變做了白骨。岑吟回過頭時,看到他正低頭擺動著那僅剩骨頭的手指,隨後又再次恢復成原樣。

「封仔?」她覺得不太對勁,「你……」

「本相而已。」黑封道,「地府鬼卒,都是些披著人皮的骷髏,在這世間行走——」

他再次住了口,脖子扭曲地轉了一圈,哢嚓一聲整個人現了原形,變作那衣衫破爛的枯骨模樣。

「哎喲。」黑骷髏盯著自己的手,牙齒摩擦作響,「咩事啊?」

「你你你……」岑吟倒退了兩步,「你……不吃人吧?」

「食乜人啦!」黑骷髏大怒,「都係你唔畀腳尾飯食,餓成骨頭了!」

它說著,抬手一化,勉強又恢復了那陰騭少年模樣,神色陰沉地仰頭朝上方看。

「這地方不太對勁。」他道,「又或是那二人之場太強,波及到了我。」

岑吟聞言,也仰頭朝上空看。但喊殺聲甚遠,更不見其人,隻大約知道他二人打得如此凶悍,扶桑郡卻愈發靜寂無聲。

她早有猜忌,心覺此地應是陰陽之界,或許不在人間世而在彼世,這才沒有尋常生人。

「你說此地是死郡,所以才聽不見百姓之音。但我以為不是。」岑吟道,「或許從講百物語開始,我等便已在此處了。」

百物語……不是招鬼,而是將他們拉入了鬼界。

「不是你到上麵來了,」岑吟搖頭,「而是我們到下麵去了。」

若如此的話……

「這裡會不會還有其他鬼怪?」岑吟忽然問。

黑封詭異地笑了。

仿佛在回應她的話一般,隱約可見扶桑郡裡有東西在動,低頭看時,發覺是無數東瀛妖物,怪異陰森,就隱藏在郡中,像是在貪婪地盯著太子看,準備等他力竭時分而食之。

上空漆黑之處,那兩人打得塵煙四起,寒光如流星般劃破寂夜。地麵裂開,房屋粉碎,有些小妖不及躲避,被氣勁席卷而灰飛煙滅。

岑吟望著下方那滾滾煙塵,忽然看到一道冷光自灰燼中閃過,鋒芒極為熟悉。

「我的劍!」她心急道,「那是我的青鋒劍!」

那把劍被收在劍鞘裡,煙塵散去時,隱約可見它被放在一個金衣人身邊,一旁還有兩人在看顧他。

岑吟認出來那人是源風燭。

他仍是舊模樣,卻閉著眼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肉身大約還活著,生魂卻已離體,因而意識全無,如睡著一般沉寂。

肩膀上忽然一熱,岑吟轉頭,發覺一隻火蝴蝶落在她肩上,煽動著那熊熊燃燒的翅膀,卻並未灼傷她。抬頭看時,滿郡城都是蝴蝶,火光陣陣,火星點點,在郡中閃爍不定。

但那蝴蝶卻並不長久,火焰熾盛之時,便化為灰燼,漸漸散去了。

岑吟忽然記起,源知禾似乎說過自己與那人很像。

很像嗎,並不覺得。她抬起手試圖召喚那柄利劍,它卻不肯回來。

「封仔你說,兵刃可會擇主嗎?」岑吟忽然問,「若同一件兵器易主,這些人可有相同之處?」

「你是說言不由衷?」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咕噥道,「但據我所知,太子不是它第一位主人,或該說……不算。」

岑吟覺得他聲音很奇怪,轉頭一看,那家夥不知何時陶澄來一個破碗,裡麵放滿了香灰,還撒了些碎骨頭點綴,正用一把破勺子舀著大口地往嘴裡送。

「啊……腳尾飯在何方。」他吃著香灰,一臉的聊勝於無,「生米一碗放枕邊,筷子一插立田間。若能痛快吃一場,今宵賽過活神仙。」

岑吟皺著眉盯著他看,半晌都不說話。黑封最怕有人看他吃東西,吃著吃著,就不香了。

「咩?」他警惕地問。

「那把劍第一個主人是誰?」岑吟問。

黑封沒有回答。他舀起一大勺香灰送進了嘴裡,吃空了破碗後,就扔掉勺子,拿著它在指尖上滴溜溜轉。

「有東西來了。」他突然道。

上方廝殺聲驟然靠近,兩人仰頭去看,隻見蕭無常持戟將太子逼退至半空不遠,那厲鬼仍是咆哮著,凶惡如舊。

黑封仰頭看著,見塔樓穹頂仍有半邊,看不到那空中之象,想了想便站起身,將那隻碗在手中拋起又放下。

「半遮半掩,實在難受。」他道,「不如全毀了,也好看得痛快些。」

言畢,他忽然朝僅存的穹頂擲出了那隻破碗。隨即轟隆一聲巨響,那穹頂被擊得粉碎,瞬間露出了上空明朗的星月。

在那夜空之上,蕭無常與太子相鬥,兵刃錚錚作響。他以長戟劈開太子氣勁,又一連斬斷數道絲線,眼中殺氣正盛。

岑吟仰頭看著,見太子月匈口處仍插著那把黑刀。那刀上似乎有大量靈氣,正緩緩注入太子血脈之中,而他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卻愈發瘋狂。

這刀不對勁。

她急忙對蕭無常比劃,試圖告知他此事。蕭無常餘光瞥見,顯然也意識到了,幾道殺招過後,當即精準指向了太子月匈口。他疾馳而來,靠近那厲鬼時,神色忽然一狠。

隻聽轟鳴一聲,那刀瞬間飛出,脫離了太子月匈腔。他口中噴出黑血,心髒所連血脈盡數崩斷,手足扭曲起來,發出了一聲淒厲慘叫。

半空席卷起一陣狂風,竟將岑吟扯向高空。黑封急忙去拉她躲避,循著颶風落下來時,竟又回到了那處觀景閣中。

穹頂已失,屏風猶在。地上仍是鋪著許多蝴蝶殘翼,隱約嗅到花香習習,將殺氣漸漸壓了下去。

空中烏雲已散,一輪明月如輝,月光之下漂浮著那紅衣厲鬼,正用手捂著自己的臉。他瘦骨如柴,兩條手臂慘白泛青,仿佛皮下隻是骨骼,憔悴落魄得令人心驚。

一陣風吹過,將那蝶翼吹得到處都是,落到了塔樓之下的黑暗中。

岑吟站在屏風前,被夜風吹起了墨色長發。塔樓失去寶頂,周遭之景一覽無餘。半空銀絲密布,火蝴蝶鋪滿郡城,那一片火浪之上,太子不再咆哮,而漸漸安靜下來,挪開了自己的手。

「朝臣待漏五更寒,鐵甲將軍夜渡關。」他忽然低聲道,「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閒。」

一邊說著,一邊慢慢放下了遮著麵容的手。月色之下,那原本潰爛的半張臉漸漸復原,空洞的眼窩也逐漸被眼球填滿。那黑刀雖刺穿了他心髒又被打落,卻也借著它之靈力引回了太子心智。

怨氣被壓製,神思回轉,慢慢恢復了他舊時容貌,竟是個十分清秀白皙的男子,與源風燭並不相似,但麵容亦十分乾淨。

他是有幾分像貓,若不是厲鬼,當是個機靈討喜之人。

月色之下,燭龍太子眼簾微動,收起了眼中綠火。岑吟離他不算太遠,隱約可見他墨色的瞳孔,倒是與源風燭如出一轍。

無論前世或是今生,他都生了一雙一模一樣的乾淨眼睛。

晚風之中,那衣袂飄飄之人回過神來,看向了蕭無常,又轉頭去看塔樓。他望著岑吟,一頭長長的黑發隨風浮動著,宛如在水中一般蔓延開來。

「今夕何夕了?」他朝岑吟問。

太子的聲音很年輕,仍是未脫少年稚氣。岑吟不知如何回答他,嘴唇微微抖著,還是決定告訴他實話。

「已過千年。」

「千年……」燭龍太子喃喃道,「千年……千年……!」

他忽然長嘯一聲,周身泛起磅礴之氣,瞬間席卷了整座扶桑郡。

「源氏今時……!」太子咆哮道,「賊豎子!我與他不共戴天!他在哪!在哪!」

深埋腦髓那張臉,年輕溫潤,卻令人厭惡至極。他暴躁地四下張望著,忽然看到了塔樓之下的源風燭。

「源氏!」

太子凶惡地吼著,忽然直朝源風燭而去。尖利的指甲伸長數寸,團團黑氣圍繞不散,刺向那人的咽喉。

物部重陽與寥若太夫瞬間站起,意圖攔下那厲鬼。但瞬間重陽月匈前便被鮮血浸透,寥若的半張臉亦被抓壞,兩人不敵他氣勁,被震飛向兩旁摔在了碎石之中。

「源氏今時!」

燭龍太子轉眼已到源風燭麵前。那人麵容已恢復平靜,閉著眼平躺在地,呼吸慢慢起伏。

「太子!住手!」

遠遠地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像是在大喊,有些熟悉又陌生。

但燭龍太子置若罔聞。他已撲到源風燭上方,指甲猛抓向他脖頸。

「太子!」岑吟在塔樓頂上大喊道,「住手!那不是源今時,是你自己!」

指甲剎那間停在源風燭眉心。燭龍太子漂浮在他上方,因戛然而止而有些發抖。

「不是源今時?」他彷徨起來,「這張臉……不是源今時?」

很像,明明就是他,為何不是?怎會不是?

「他的確不是。」一個聲音道。

前方傳來腳步聲,太子抬起頭,看到一個戴著鬥笠的武士站在一旁,已經拔出了打刀。

太子一見他,忽又暴怒起來。

「是你!」他咆哮道,「源今時的走狗!你主子在何處!」

那武士沉默了。半晌後,他緩緩摘下鬥笠,露出一張胡子拉碴的滄桑麵孔。

「太子殿下,不覺得我已老了嗎?」他聲音沙啞地問。

燭龍太子又是一頓。他神智並不清晰,隱約有些錯亂,但卻仍是意識到此言非虛。

「……源氏今時在何處?」他又一次問。

「已……不在人世。」

太子聞言,啞了聲音,像是難以置信。他浮在半空,又低頭去看源風燭。

「那他……」

「殿下覺得,他會是誰?」那武士問,「若您殺了他,隻怕再也回不來了。」

太子的麵容猙獰起來。他忽然開始撕扯自己的頭發,指甲劃過額頭,劃出道道血痕。

夜空上忽然明光一閃,一杆白骨長戟已刺向他後背。太子眼中凶光畢現,猛然回身,雙手交叉而翻,旋出一股氣勁將它震開。狂風驟起,席卷至塔樓之上,岑吟隻覺一股颶風撲麵而來,險些將她刮倒在地上。

「何人?」太子陰森地問。

「龍逐風原,」黑暗之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哂笑道,「你可記得自己是誰嗎?」

太子瞬間睜大了眼睛。他赤著雙足,指甲泛黑,鬼氣席卷周身不散。

「你竟敢……」

「怎麼,不想被人直呼其名?」蕭無常的臉自夜空下緩緩浮現,「那不然還是叫你……源風燭?」

「源風燭……」燭龍太子重復道,「源風燭……源風燭……源……」

[踏輪回似登萍度水,斷塵緣若浮生一醉。]眼前浮現出一道模糊的影子,站在燭火下沖自己笑,[六道之苦,身心俱滅。私以為,風燭之名雖薄了些,卻大約能保你此世安穩。]

隻可惜,池塘春草在,風燭故人亡。

那殺氣騰騰之處,燭龍太子神色怨毒起來,隱約像是記起了舊時事。

「蕭氏……」他嘶啞道。

蕭無常皺起了眉。他麵前的太子瘦骨嶙峋,麵泛病氣,威勢卻不減。為人身束縛時,已是不好對付,如今既現本相,心智復原,或許更加棘手。

這骨頭難啃,但也要啃。

「在下是佛國護法神,蕭氏無常。」他對那人道,「太子殿下,夜安。」

燭龍太子眼神渙散地打量著他,見他一身武將裝扮,手持長戟浮在半空,那威能顯赫的模樣令人心生厭惡。

低頭再看自己,翻弄著那雙骨瘦如柴的手,竟微微發起抖來。

「你敢把我元神打出!」他陰森道,「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等僅是過路客,本不欲卷入你郡中是非。」蕭無常打斷了他,「奈何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若我不打出你元神,隻怕現在變成鬼的,就是我自己。」

厲鬼在前,已入箭在弦上,已無收回之勢。那鬼心火熾盛,如一局死棋,唯有將其覆滅,方能彼此解脫。

太子忽然動了。

他五指微抖,猛地甩出數道傀儡絲,纏繞著鎖住源風燭命脈,提著他飛上了塔樓。

那人被絲線吊在半空,兩隻手垂落著,遠遠看去像一具死屍。

岑吟見他朝此處來,連忙起身避讓。太子將源風燭置在屏風前,卻又停下來,仰頭去看那上麵繪著的貴女。

「母親……」他喃喃著,想伸出手,卻又徘徊著收了回來。

源風燭如傀儡一般靠在屏風上,閉著眼毫無生氣。

太子就一直望著他看。岑吟以為他會震驚或是淒惶,再如何也該是難以置信的模樣。但太子隻是默默著,隱約像是有些悲愴,卻又一瞬即逝。

「佛國之人,可離苦得樂否?」他忽然問。

在他身後,蕭無常立在塔樓外一處絲線上,停駐不動。

「心之所向,起手便是一方世界。」他轉了轉長戟道,「離苦得樂,在心不在身。」

「妄言!六道之苦,身心俱滅!」

「六道輪回本為佛國所載,□□變幻,自有生滅。」蕭無常道,「你之生滅我不關心,隻是想問,太子殿下已是諸事順遂,為何非要同我們過不去?」

本該通天大道,各走一邊。誰知兜兜轉轉,闖到了虎口裡來。

燭龍太子沒有作聲。沉默半晌後,他驀地轉頭去看岑吟,墨色的瞳孔靜得像一潭死水。

忽然他朝岑吟直沖而去,朝著她的脖頸伸出了森白手指。但蕭無常比他更快,一杆子將長戟擲來,瞬間打開他的手,逼得他推開數米遠。

燭龍太子顯然被激怒了。他落在一根傀儡絲上,森然望著蕭無常。

那人五指一收,勾回了那把白骨戟,正望著他看。

岑吟距他們不遠,看著蕭無常那張臉,竟隱約有悲憫之色,像是在看一頭不得解脫的困獸。

太子見他如此,暴跳如雷,幾乎目眥盡裂。

「蕭無常……」他森然道,「蕭無常!!」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都市極品神醫 絕品透視仙醫 她從墓中來 都市絕代修仙 下山了,贅婿小神醫 玄龜決 家教之日常任務有點多 重生嫡妃:農女有點田 總有謀臣想害朕 雲羅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