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萬日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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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這算是,被伊集院肯定了嗎?

慈郎愣了一秒,反駁道:「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而且,我不是……入獄了嗎。」

伊集院冷淡地說:「背負著社會對前科犯的偏見,出獄後數月,就找到較為穩定的工作,租到了公寓。不是已經很能乾了嗎?」

這下是明言的肯定了,慈郎卻好像承擔不起任何稱贊似的,渾身都不自在,又反駁道:「可是,剛才在便利店,我就做不到像你那樣去解決……」

伊集院打斷慈郎,眼神睥睨:「我出身在伊集院家,又碰巧認識一位那樣的管家,所以,模仿他對我來說,很容易想到並做到。今晚真正有說服力的,是那輛幻影和我身上的名牌西裝,簡而言之,是錢。我確實比一般人更擅長判斷人心,但這並不是融入社會的必要條件,有常識就足夠了。」

最後這句話說得毫不客氣,慈郎卻沒有反駁的意願,因為事實確實如此。不論是在便利店還是剛才刺激他恢復聲音,伊集院對他人反應的預判,都準到了可怕的地步。

但慈郎不認同伊集院前麵說的。

他很確定,今晚真正有說服力的,是伊集院做出準確判斷後,針對在場眾人心理說的那些話。

如果走進便利店的是其他人,就算有幻影和名牌西裝,也做不到像伊集院那樣輕易扭轉局麵。

……等等。

伊集院認識一位那樣的管家。

不喜歡漆皮鞋的伊集院,回家帶他出門換了雙漆皮鞋。

風早婆婆說伊集院不喜歡漆皮鞋,因為伊集院覺得穿漆皮鞋看上去像是裝腔作勢的管家。

慈郎將線索串起來,驚訝地看著伊集院,幾乎有點兒語無倫次:「漆皮鞋那個,你回家換衣服的時候,就想到了有可能會發展成後來那樣嗎?」

伊集院沒有否認。

「可以教我嗎,」慈郎像是抓住了希望,「怎樣判斷人心,教我一點就好。」

伊集院看向他的目光,似乎帶有一絲興味,聲音卻還是冷漠:「教你不是不行,雖然很可能教不會太多。但是,你確定你要學嗎?」

慈郎不明白這個問題,當然是想學才說要學?「很可能教不會太多」這句,更是激起了慈郎的勝負心。

他毫不退怯地與伊集院對視,懇切道:「我一定會用心學的。」

伊集院一針見血地指出:「所謂判斷人心,其實就是,根據對一個人或者一類人的了解,結合當下情況的外界因素考慮,在這個人或者這類人可能采取的所有舉動中,判斷出可能性最高的幾個。」

說到這裡,伊集院更深地望向慈郎眼底,那雙黑眸仿佛早已看穿了他,冷靜地問:「即是說,在任何情景麵對任何人,都要想到最壞的情況。例如今晚,你能在走進便利店之前,就設想老板可能會趁你不能說話汙蔑你嗎?你做不到,你不會這樣過分地揣測別人,尤其是一個在你屢屢碰壁後給了你工作的人。退一步說,就算你『用心學』,改變本性,變得能做到了,你真的想變成那樣嗎?」

慈郎垂眸避開視線,無話可說。

伊集院的判斷是正確的,他做不到。

他想變成那樣嗎?本心來說,確實是不想的。

可是,他不就是因為沒有變成那樣、沒有改變本性,不夠警惕,才淪落到坐牢的嗎?

已經受到這麼慘重的教訓,他還有什麼資格說不想改變本性?他的本性,不是早就被社會大肆嘲笑,徹底否定了嗎?

這時,他忽然聽到伊集院說:「你沒有做錯什麼。」

震驚的慈郎抬頭看向伊集院,伊集院的神情卻很平靜,就好像隻是說出了一句稀鬆平常的話。

伊集院像是沒看到他的錯愕,依然平靜地說:「你很聰明,擁有足以證明學習能力的學歷,雖不老於世故,但也不缺乏社會常識,品性正直,心性堅韌。你並不是一個有多異於常人,以至於無法被社會接納的人。即使對愛人專一到了盲從的程度,非要說是缺點,那也是個人私事。如果你遇到一個,不說好人,一個有私心的普通人,都不會被設計到入獄的地步。」

「你隻是運氣不好罷了,不需要為此否定自己。」

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沒出息地哭了起來,雖然沒出聲,不至於徹底丟臉。

整整四年的牢獄生涯,沒有自由,比起犯人的尊嚴和隱私,監獄的安全才是重要的,所以搜身、脫衣受檢、任何小事都得打報告獲得準許,是他每天都必須麵對的日常。

因為是上過電視的「名人」,是被女人騙錢的無能男人,所以被獄友嘲笑更是家常便飯。

但比起這些,更難忍受的是犯人間那種將犯罪視為等閒的氛圍,「犯了什麼事進來的」是交流必問開場白,即使是沒有實體傷害人的經濟犯,眼眸中也透著令人不適的貪婪和不甘。

以前,慈郎還覺得不能歧視出獄的犯罪者,畢竟他們已接受了懲罰,應該允許他們重新開始。然而諷刺的是,親身進了監獄,每日和犯人相處後,他反而覺得對這些人再警惕防備都不為過。或許他過激了,可就是無法阻止自己這樣想。

支撐著他度過四年的,就是一個信念:他和這些人不一樣,他沒有犯罪。

但是牢獄生活的每一天,都像在全方位對他尖叫:你是一個罪犯。

甚至出獄之後,拜媒體和這張麻煩的臉所賜,每次被人認出來,都像在大聲告訴他:你在社會眼裡,和那些人一樣,都是前科犯。

然而現在,伊集院對他說:你沒有做錯什麼。

他沒有做錯什麼。

是真的嗎?他真的可以被允許這麼認為嗎?

他看著伊集院,伊集院沒有給更多回應,但伊集院好像光是像這樣存在在這裡,就足以讓人安心了。

用紙巾把臉擦乾,慈郎鎮定了情緒,把思路好好整理一番,不再糾結前事,問了一個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問題:「伊集院君,那天你救我,付出了多少錢?還是用錢無法衡量的人情?」

伊集院眉心微挑:「零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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