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一枝春雪吹散(1 / 2)
清晨的陽光穿過迷蒙的霧氣,均勻地灑在屋瓦與石階上,並沒有因為屋瓦所處位置之高而格外優待,也沒有因為石階的塵土滿麵而薄待分毫,一切都在陽光的平等布施中緩緩復蘇。
石階下,剛剛走出臨江閣的祁穆飛緩緩地抬起左手,仰頭迎向陽光直射的角度。蜷曲的五指在略顯蒼白的陽光下緩緩張開,在一張更為蒼白的臉上投下了一個黑色的影子。
影子裡,一雙沉重的眼睛緩緩睜開,循著光芒的來處,一點一點望去,穿過迷蒙的霧氣,他望見了一張白雪似的臉。那張臉仿佛已經和周圍的冰雪一樣凍凝,沒有一點血色,沒有一絲生氣。
他遙遙相見,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一張活人的臉,但乍然相見,他還是大吃了一驚。他握緊韁繩,猛磕了一下馬鐙,滿目的焦急讓他差點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沒錯,在他還沒有看清楚那張臉的五官時,他就已經認出了對方,並準確地喊出了對方的名字:「了空師兄!」但對方沒有應答。緊隨而至的殷陳飛奔下馬,幫著他一齊將那「雪人」從大雪深處挖了出來。
「祁爺,他真的是?」
「不會有錯。」
「可我看他已經凍——」
「不,不是的,他是喝了繡羽白頭翁的寒露茶才會這樣的。」
殷陳沒有說話,在他看來,繡羽白頭翁的寒露茶比純粹的凍傷更為糟糕。但看著主人滿目憂急的眼神,他沒有把這句實話說出口。
隨後,二人合力將那已經凍僵的林江仙抬到了一個已經許久都無人問津的山洞裡。
在那個荒僻的山洞裡,祁穆飛拚盡一生所學,耗盡一身功力,為林江仙祛除寒毒,將幾乎已經宣告死亡的林江仙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但「死而復生」的林江仙並未對他表示感激,相反,還用十分怨毒的眼神瞪著他,甚至還用十分惡毒的語言對祁穆飛大罵不休。
林江仙,多年來飽受寒毒之苦,又因為玉樓春的藥物作用,讓他一直深處罪惡的旋渦卻無法自拔,這回,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在那一片荒原之中結束自己這錯誤的一生。可不成想,居然被祁穆飛給救了回來,這讓他如何不惱怒!
當然,對著昔日的故友,林江仙的內心更多的是難以啟齒的羞慚與無地自容的愧悔。
他不願見到祁穆飛,也不敢見到祁穆飛,甚至連祁穆飛追憶往昔時提到「我們」二字時,他都堅決不許,「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不要亂用『我們』這兩個字!」
彼時,祁穆飛茫然地望著他的「了空師兄」,既感到親切又覺得陌生,訥訥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來之前,他想過好多好多的話要跟他的「了空師兄」說說,可現下二人見了麵,那些話,他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一張用熱情寫就的藥方被無情地丟進了冷水裡,沒有一點水花。
殷陳冰冷的劍鋒劃過火花四濺的烈焰,在一個人的月匈口劃開了一道血紅的口子,無悔的鮮血流過那個人的月匈膛,殷陳慌忙收劍,卻已不及。
目睹這一幕的林江仙,沉默良久。
「以前,我救過你的命,今天,你救了我的命,從今往後,你我兩不相欠,參商不見。」說完,林江仙施展開他的「踏鵲枝」,飛身而去。
「祁爺,這樣的人,你何必救他?你在這耽擱了這麼兩天,師家那邊……可能……可能都已經和段家談妥了。」
「——我終究是什麼都改變不了。」祁穆飛扶著洞壁,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向外挨去。
「祁爺,你身子這樣,還是休息一下再走吧。」殷陳扶著祁穆飛,頓時感覺出對方內力的空虛超乎他的想象,這讓他不由得大為憂急。
「沒事,走吧。」祁穆飛擺了擺手,試圖擺脫殷陳的攙扶。但他才走出洞口,洞外的一陣寒風就直接把他的逞強毫不留情地撂在了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溫暖的陽光映襯著江綠衣溫暖的笑容,讓他從內而外都感覺暖暖的。
她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沒有追問祁穆飛為何突然離隊,也沒有詢問那封署名「穆雪」的信上到底寫了什麼,隻是向大夫詢問了自己丈夫傷情,當聽說丈夫此次腿傷會落下嚴重的病根時,她的眼睛裡瞬時紅了一圈。
盡管如此,二人還是冒雪趕回了姑蘇。
但,正如祁穆飛所言,師家和段家婚事已經商定——他終究還是什麼都改變不了。
不過,他還是想努力改變一些事情。
那段時間,他一有時間就鑽在他的書房裡,埋頭研製能夠克製林江仙體內寒毒的解藥,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個梅花落盡的夜晚,他研製出了「宛奇香」和「一剪梅」。
解藥的問題解決了,但另一個問題也隨即擺在了他的眼前,解藥該怎麼交給林江仙呢?
而就在這時,那位名叫「穆雪」的女人再一次適時地托人送來了一封信,就和上次她通知他去救林江仙一樣及時。
他按照信上的約定將解藥放在穆雪指定的地方,而穆雪則定時去取。
好兄弟殷陳曾建議根據這封信暗中追蹤穆雪的去向,但祁穆飛沒有同意,因為這是未經約定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