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不去了(1 / 2)
衛尋趴在床底,聽見那人走出去——他的步子是到外間才有聲音,仿佛是故意給門外的聽,腳邊還撞倒不少東西。
吱嘎——
木門打開。衛尋聽見男人的說話聲,「久等。剛才在躺椅上休息。」
「是嗎?」噠噠的聲音進來,然後拖長語調,「你怎麼不點燈啊……瞧著多黑……」
男人說:「剛醒,還沒來得及。我這就開燈。」
他走到邊上,按下開關,牆壁上幾盞昏黃的燈被點亮,連帶著內間。衛尋這才注意到,內外間沒有裝多餘的門。男人的燈開得巧妙,既可以展示整個房子的麵貌,又能到達燈下黑的目的。
衛尋看著眼前半垂的床單,正好遮出一片陰影,把光線攔在床前幾厘米處。
噠噠的聲音似乎在走動,任意翻檢著屋內的東西,看完後也不放回原位,肆意扔到地上。
「哦,也沒什麼特別的嘛……」
小擺件被掃下,咣啷幾聲滾到內間。拇指大小的玉石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祥雲騰紋,本是極其精美的藝術品,現在卻因摔落在地,中央處出現裂痕。
那裂痕生生刺著她的心,衛尋沒動,她把脖子輕輕轉過來,調整好角度,從床單下往上看。
視線中出現一雙黑靴子,褲腳利落地紮進鞋裡,那雙腳的主人沉默地站在外間靠內間的門框處,一言不發。
而另一邊……
看見那東西的剎那,她的瞳孔劇烈收縮,後背猛地躥上雞皮疙瘩,激得她頭皮發麻。衛尋下意識咬住手背,才能阻止自己即將發出的尖叫聲。
一顆心咚咚地跳動,她難以置信地移開視線。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腦海中還不斷出現剛才的畫麵——
半人高的軀體覆蓋灰白的毛發,四肢纖細,本該是蹄子的部位,連著屬於人類的手腳。尾短、頭長角,它慢慢轉過身來時,麵上是一張拉長的人臉。
那張眼距極寬的臉上,還發著甜膩的聲音,「哦……真想不明白你為何會得到上頭的青眼……」
啪——
又一樣東西被掃落。
再次聽見這道聲音,衛尋隻覺得像有無數蟲蟻在啃噬著皮膚,令人無比作嘔。
視線中,那隻人臉鹿身的怪物曲起一根細長的手指,咄咄地敲打地麵,「平民的地方果真散發著一股下水溝的味道……」
它說著話,再次繞了一圈屋子,手掌與地麵發出噠噠的聲音。
沒過多久,它散漫地走出門,下達最後的總結。
「檢查合格。」
男人毫無波動的開口,「好的。慢走。」
怪物這才不急不緩地離開。
男人自然地關上門,隔了一會兒,大踏步來到床邊。他蹲下身,語氣和緩地說:「可以出來了。」
一隻略顫抖的手伸出來,手背上有鮮紅的牙齒印。男人沒說話,避開那道傷口,抓住她手腕,將她從床底撈出來。
昏暗的燈光下,衛尋兩手撐著地,驚魂未定地平復情緒。男人從外間倒了杯水,遞給她,然後席地坐下。
他說:「你傷還沒好,切忌大動情緒。」
溫熱的水從喉間流入,暖意瞬間抵達四肢百骸,衛尋握著杯子,抬眼看向身前的人,說:「謝謝。」
四周毫無遮擋,她終於看清那人的模樣。
寸頭,臉部線條清爽硬朗,他皮膚略蒼白,眉目很乾淨,眼睛清澈溫和,像靜謐澄澈的湖泊。他的氣質很復雜,仿佛是一柄淬煉多年的劍,斂下鋒芒,歸劍入鞘。
衛尋想開口問他什麼,斜刺裡卻傳來另一道聲音。
「紀淮!那個極其討厭的巡衛兵終於走了吧?噢!我真是受夠它了,非要捏著嗓子說話!陰陽怪氣的!」
衛尋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嵌在牆上的長菱形木格此時打開,陰影裡拋出一根細直長繩。
有什麼圓溜溜的東西左右扭著蹭到邊上,黑色皮毛下伸出兩隻粉嫩的爪子,三兩下蹬住繩子,像一個黑色環扣,一溜煙順暢地靠繩子滑下。
速度太快,以至於黑亮順滑的毛發被吹得參差不齊。它伸著小短爪,努力去理腦袋上亂糟糟的毛,一麵東倒西歪地轉過身。
米粒大小的黑眼珠冷不丁對上衛尋震驚的眼神,它頓時停住不動。
跟那日一樣,黑撲撲跟個擺件似的。
衛尋死死抓住身後的床單,驚疑的目光在那隻小黑鼠和男人之間來回遊移,露出防備的姿態,「它……它剛剛…是在說話……?」
一瞬間,腦海中劃過那隻人臉鹿身怪物的模樣,耳邊似乎又響起它甜膩瘮人的嗓音。
許是她臉色太難看,那個被稱呼為''紀淮''的男人稍後移,同她拉開距離,將小黑鼠攏入掌中,然後安撫她,「你先冷靜下。」
隔開一段距離讓衛尋覺得好受些,仿佛凝滯的空氣有了泄口,不再那麼有壓迫感。
她又抿口水,慢慢讓自己放鬆。視線不自主地被對麵一人一鼠給吸引過去。
那隻小黑鼠背對著她,暗搓搓地轉動小腦袋瞅一眼她,再瞅一眼。幾次三番後,它像是確定了什麼,粉色扇形耳朵精神地豎起,全鼠上下都洋溢著興奮的小氣息。
它踮著腳,沖紀淮說:「哇哦!是她!是她!」
紀淮給了它一個眼神,說:「別打她主意,你有我一個還不夠嗎?」
小黑鼠兩腿一趴,極為人性地坐下來,月要腹間堆出幾圈肥肉,磨磨蹭蹭地揪著斜挎在身上的布帶子——它還背了個小布包,但那布包實在太小了,也就核桃那般大。
它蔫噠噠地拉長聲音,「好——叭——」
任是誰都能看出它的不情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