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1 / 2)
西北漠池郡, 臨靠著無邊際的莽莽黃沙,戈壁再往遠處便是大寧朝老百姓口中的北狄和西戎。
夜已深,數十裡的戍守營地, 亮起千帳燈。
正中央是最大的行軍主帥營蓬, 高聳寬大的玄鐵支架披罩了兩層桐油織布直插地基深處,牛皮縫製間隔緊密,完全隔斷了獵獵狂風, 巋然不動。
帳內, 副將們剛剛商議完要事請退, 喧囂過後,符欒冷著眉眼,抱臂站在沙盤前, 修長兩指間卡住了個小石塊, 推演當下戰局。
北羌顯然是在邊緣試探,聲勢浩大, 卻無能狂怒, 不敢深入。
按著他慣來的脾性, 對方越是小打小鬧,他就更需要毫無懸念的徹底壓製, 以絕後患。
霍刀掀開帳門,輕手輕腳地捧著滿懷新寄來的密箋,「王爺, 這是今日所有遞來的消息, 屬下業已摘選過,餘下這些必須由王爺過目。」
「放著。」
「是。」
嘩啦——, 輕薄紙片的碰擦響動讓符欒眉頭輕攏, 他側眸掠過, 霍刀在替他整理,俱都是些封麵灰色暗紋的密信。
倒是沒有不對勁的地方,不過
符欒隨意地將石子釘入沙盤地圖上的某處,而後走回案台,伸手挑了挑,「就這些。」
「是啊!」
霍刀以為王爺在怪時效慢,朗聲道:「王爺放心,涼州境內,我們的營內驛使用的是最好的馬匹,最遠的驪美府,不眠不休三日內也能到達!」
符欒指腹點敲桌麵,抬眸勾唇道:「你以為,本王不清楚。」
「」
霍刀心道不好,他跟了雍涼王很多年,王爺的脾氣的確是難以捉扌莫,心思也較常人復雜。
但他依舊看得出,眼下這笑的樣子,分明就是又不高興了啊!
霍刀試探道:「王爺,要不屬下再去查探下北羌的消息,咱們還有幾個暗探沒喊回來。」
「霍刀。」
「啊,是!」
符欒坐下在寶座,好整以暇地開始拆封,他視線落在手中信箋內容,臂肘卻推出了半遝夾連箋紙,「將這些,盡數寄回王府。」
霍刀很是不解,「信紙?王爺,寄給誰啊,咱王府裡不缺啊。」
符欒單手撐著眼尾看信,聽部下問起,分神輕笑了聲,道:「寄給個小騙子。」
樟月前殿的正中黃花梨大圓桌上,整整齊齊壘著厚厚一遝雪白,當然是軍營寄來的,因為那兒的紙是雙絲路生宣,比平常的單層熟宣要厚,且在宣紙最上麵有一層印刻有日期。
蘇明嫵,綠螢,還有李泰慶三個人,分別散開坐在桌邊眉頭緊鎖,時不時抬起頭來,麵麵相覷。
蘇明嫵初初看到,以為符欒喜歡逗她,定會與她寫些臉紅心跳的混話,萬萬沒想到打開,就是堆空白的素紙。
綠螢率先提出猜測,脆生生道:「王妃,不會是要您繼續罰抄女誡吧。」
「不會吧。」
若不是綠螢提起,蘇明嫵都快忘了此事
她覺得不至於,雖說到現在,她還不清楚符欒與她生氣到底緣何,但他在馬車鬧完那出假醉,氣也該消了,怎的還會盯著她罰抄書。
「對啊,奴才也覺得王爺不是那般小氣的人。」
李泰慶畢竟在京華隨身伺候過兩個月,對符欒的心思揣摩的比較透。
於是,他提出了不同見解,「王妃,奴才反而覺得,您是不是答應王爺要做哪件事,您再仔細想想。」
「嗯,有可能。」
倒不是說符欒心思細膩,而是他天生對萬事敏感銳利,會記得些常人不在意的也很正常。
蘇明嫵冥思苦想半天,還是一籌莫展。
她與符欒說的話,經常是說錯後臨時找補,哪裡記得有無講過與宣紙相關的事
綠螢瞧著蘇明嫵愁眉,鼓著嘴替她抱不平,「王爺真奇怪,寄那麼多白紙,是信紙又不寫,總不能是讓王妃寫啊。」
「?!」
蘇明嫵聽完綠螢的話,簡直如大夢初醒,這還是在益州趕路時候的事。
【臣妾喜歡寫信,等王爺出去辦事,臣妾也會寫的,每日都寄給王爺。】
可她當時就是隨口胡謅,他難道分不清哪類話是虛客套嘛,不,符欒就是特意找茬!
「王妃,您是不是想起了些東西?」
蘇明嫵見兩人都緊緊盯著她,隻能將這事大概說了遍,聽得李泰慶捂著肚皮笑了好一會兒。
「王妃,您認了罷,若是不寫,奴才怕庫房放不下。」
「」
蘇明嫵托腮嘆了口氣,這樣看來,她接下來每日一封是逃不掉的。
當初她糾結想不想符欒的事,真的是杞人憂天,反正他總有辦法,讓她不得不時時刻刻都念著他。
哎,這個人,真是好麻煩!
***
一場雨過後,武威府連續五日都是大晴天。
揚番巷裡鄰裡閒聊,說道街尾的小宅空置許久,最近終於被個富商夫人給買了下來。
那座宅子,位置嘛中規中矩,但是裝飾不錯,除了牆膩掉了幾塊,其餘東西還比較新,於是在價錢上總談不攏,空關了好兩年。
而此時,精致小巧的四合院裡,是這些日子來最熱鬧的一天。
青磚黛瓦,東和西廂房各有兩間,北房三間,南房四間,庭院當中是口老舊乾淨的石構水井。牆垣角落雜草青青,有活力野蠻生長,也不顯得難看。
新買的兩個丫鬟是姐妹兩,名叫春蘭和春桃,都曾是家生子,做事很勤快,將整座小庭院維持的極為清爽。
除了受傷的馬幫少年先被送去醫館,其餘人都已是在小宅的西廂裡住了兩日,用春蘭的話說,沒見過這般富有和善的主子。
丫鬟們邊差使憨傻大個砍柴,邊往屋內偷偷看,沒想到,買她們的富商夫人不但闊氣,還長得好看,跟天仙兒一樣。
正堂裡,被丫鬟們誇了遍的蘇明嫵,撐著下巴,在煩惱今日又要給符欒寫些什麼。
大大前日第一封信,她能寫諸如天氣不錯花兒開得正好,第二封信,寫王府住得舒適,她會乖乖等他回來
眼下都第五封信,她還能寫什麼呢。
綠螢站在旁邊伺候,想不通她的王妃如何會這麼愁,「王妃,什麼都可以與王爺說的呀,您今日吃的喝的,看的玩的,喜歡的討厭的等等。」
「可是,符欒肯定懶得看這些,他,他前五封都沒回」
綠螢磨墨的手一停,很自信地道:「王妃,您相信奴婢,王爺就是想看您這些瑣碎事。」
「奴婢的父親也去過外鄉,和母親就是聊這種。」
「你父親給你母親回信了嗎?」
「回了。」
「所以啊,符欒沒回,他不愛看。」
蘇明嫵說這話,帶了些許賭氣的意味。
那日,符欒將大絡宣紙明晃晃地寄回王府,的確,她初初是覺得麻煩,但也能從中琢磨出點酸甜,至少,她覺得他是真的會想她
可是,前五日的信,符欒根本沒回過,所以他就是心血來潮吧,寄到了看不看還不定呢,更別說想她。
蘇明嫵越思索越覺得生氣,筆下愈加是寫不下去。
主仆二人說話時,外頭響起了腳步,蘇明嫵斂下情緒瞧過去,原來是那個馬幫少年。
罷了,不想符欒了,她今日就差這個人沒見,早點吩咐完事項,就能回王府休息。
蘇明嫵招了招手,道:「進來吧。」
葉折風這三日都躺在醫館,他內傷重,好在年輕,扒拉大碗飯居然硬扛著也能熬了過來,傷口雖沒完全康復,身子卻不再那麼虛,走路都多了幾分力道。
他被馬幫的人迷暈時已估算到自己會被發賣,原本準備與北羌人作生死搏鬥,沒想到賣給的又是個善心的主子。
這讓他很為難,畢竟他心裡有必須要報恩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