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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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樹裡,永誠書鋪後院。

姬朝安聽見瓷器碎裂,大步沖進西廂房中,見到紅白綠黑各色碎瓷、藥丸鋪了滿地。

灰色毛球就在這片狼藉中同姬朝安四目相對。

姬朝安道:「你……」

就見小槐樹低頭扒拉幾下,飛快地吞下兩粒白色的丸藥,又去尋第三粒。

姬朝安急忙沖過去,一把抓著兔子耳朵將它拎起來,隻見三瓣嘴中間白色藥丸一閃而逝,兔頭艱難揚起,脖子伸得老長,險些被藥丸噎住。

姬朝安又好氣又好笑,捏住兔嘴將藥丸掏出來,慌亂間被兔子咬了一口,食指根頓時湧出鮮血。

他痛得脫力,灰兔順勢掉落在地,滾了一圈才爬起來,慌不擇路地朝門外跑去。

姬朝安情急之下脫口喊道:「高槐!站住!」

灰兔剎住腳步,僵在距離門口半尺之地,突然回過頭來,一雙黑曜石的眼睛緊緊盯著那小童,目光冰冷刺目。

事已至此,別無選擇。

姬朝安暗暗嘆了口氣,蹲下||身來,朝那灰兔伸出手,低聲道:「高槐,你過來。」

隨著他伸手,灰兔矮下身子,又朝後退半步。

姬朝安便不耐煩,皺眉道:「你這兔子,不知好歹。我若要害你,不用大費周章,當初將你扔在陸家村裡自生自滅就是,何必牽腸掛肚地回去接你?」

姬朝安說到牽腸掛肚四個字時,灰兔雖然一動不動,隻狠狠瞪著他,耳朵跟尾巴卻都抖得厲害。

姬朝安瞧見,想了想又道:「心驚膽戰。」

這次沒有動靜。

姬朝安又道:「我擔心你。」

耳朵遂抖了抖。

姬朝安再試:「我雖然知曉你身份而有所隱瞞,卻是有苦衷的。九律衛來搜查時,我連院子都燒了,用三十多隻兔子換你平安;你被那黃老頭捉走,我不惜深入魔窟,冒著被欽原毒殺的危險也要救你,我待你之心,天地可鑒。」

小灰兔耳朵尾巴都抖了起來。

姬朝安再放緩語調,柔聲道:「這些藥丸,我並非舍不得,而是你肉身微弱,受不住藥力,連療傷的藥丸都要捏碎了分次服用。你這樣濫用靈藥,隻怕傷及自身,是以才不讓你多吃,小槐樹,我如今與你相依為命,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扔下我一個人可如何是好?我——」小童突然哽咽,「你明知道,我早就離不開你了。」

小灰兔耳朵尾巴抖得愈發激烈,視線落在姬朝安白皙手指沾染的血跡上。

它義無反顧地跑了回來,還來不及跳進那小童懷裡,就覺得耳朵一緊,被提到了半空。

一張漂亮麵孔陰雲密布,正一麵磨著牙,一麵冷冷盯著它,仿佛正琢磨要從哪裡下刀剝皮。

小灰兔努力蹬踹掙紮,然而弱點被製,全無反抗之力,隻得慌張地吱吱亂叫。

姬朝安一巴掌拍在兔子毛茸茸的臀側,冷笑道:「膽兒肥了,吃我的睡我的用我的穿我的,還罵我是騙子?天天教你念書學道理,道理都被你拉出去了?煉氣養靈何等凶險的事?我每日對你耳提麵命全當耳旁風,竟連靈藥也敢亂吃?若是想自尋死路,何必自爆經脈這麼麻煩,你寫個死字,我這就將你剝皮放血,殺了燉鍋兔肉胡蘿卜煲,也算報答我這些時日的養育之恩。」

灰兔卻掙紮得愈加劇烈,不死不休一般凶猛,姬朝安險些抓不住耳朵。

他才要加倍訓斥,卻察覺手裡提著的耳朵部位陡然滾燙如燒紅的火炭,他吃痛鬆了手,兔子再度落地,這次卻朝著屋子裡沒頭沒腦地沖去,沖到半途四肢一軟,摔倒在地,又四肢踢蹬,痙攣般地抽搐起來。

姬朝安一顆心險些跳出月匈腔,追著滿屋亂滾的兔子扌莫了幾下,隻覺皮毛乾燥宛若烈日暴曬了十天十夜的刺球,辣辣地紮手。再往下壓,小小的兔軀宛如沸騰湯鍋裡載沉載浮的一塊肉,隻觸碰就燙手至極。

兔肉煲,竟一語成讖?

姬朝安慌亂之中難免胡思亂想,隻一瞬便冷靜下來。這應當是那瓶刻著「天地有正氣」五個篆字的補元丹,據贈藥的少年劍修說,是他親手所煉的上品,藥性純良溫和,築基後可長期服用,大有裨益。

要點在於:築基之後。

被重重封印鎮壓的上古凶獸,虛不受補,藥力亂竄,渾身燙得如著火,若換成尋常兔子,不,縱使是尋常的凡人,恐怕早就經受不住、經脈爆裂而亡了。

姬朝安再是懊悔未曾將靈藥鎖起來,如今也遲了。

他隻得去拿了床被子,往兔子當頭扔下,徹底裹住後,又拿了些要用的物事,連被子帶兔子一道抱起來出了房門,拉開屋外的地窖蓋子,埋頭鑽了進去。

地窖內,有一間姬柳特意加固過的庫房,四周砌的都是符紋磚,整個屋子一年四季都乾燥陰涼,專用來存放珍貴書籍。

隻是經歷抄撿後,藏書盪然無存,還是這次重開書鋪,姬朝安自友商處收來了些珍本、孤本,連同其餘書籍一起存在庫中,如今還空著大半。

姬朝安將被褥團放在地上,貼著兔子的部分棉布跟內裡的棉絮變得焦黑,兔子依然煩躁不安地拚命掙動,仿佛不死不休。

補元丹效果未免也太好了。

姬朝安壓下內心憂慮,反鎖上庫房大門,取出從軒六刀、黃壽那裡得到的靈石,按著海波紋的走勢擺了個簡易的符紋,房中頓時水影騰騰,又陰寒了幾分。

唯獨在灰兔身邊,水影呲呲地響,仿佛冰水淋上滾燙鐵板,激發出陣陣白霧,轉眼就充斥庫房,熱浪滾滾、霧氣蒸熏得皮膚通紅。

姬朝安喘息都覺得困難,啞聲道:「高槐,忍著。」

他拔出那柄青色靈劍,掐了個劍訣,突然橫掃,凜冽劍風呼嘯著劃開白霧,白色水汽滾滾如雲團凝結,很快又重新匯聚完整。

靈劍劍身亮起微薄青光,冷冽如霜,所過之處,白雲支離破碎。

熱烘烘的水汽被劍鋒掃過再度轉冷,包圍在灰兔全身,重又呲呲作響,化作白霧蒸騰。

如此循環了不知多少次,姬朝安氣喘籲籲,嬌小身子挪騰轉移,一柄劍仿佛追著兔子揮砍,卻每每自擦身而過,切開熱霧時,也有隱約劍意滲透灰兔身軀,帶走一絲暴走的藥力。

庫房內漸漸由熱轉冷。

水汽凝結,竟化作細雪飄落。

姬朝安一聲低喝,劍身光芒暴漲半尺,陡然擴散到整個庫房。

寒梅勝雪,天地無春。

平地陡然而起的狂風卷著白色冰晶,將灰兔團團包圍在其中,宛若風卷白梅,紛紛揚揚灑落。

由極熱化為極寒,又從極寒轉為極熱,彼此角力爭鬥。

姬朝安中途已經吞服了六次養氣丸,再受不住藥力和靈力消耗,靈劍咣當落地,他整個人也頹然倒在地上,四肢攤開,連動一動手指頭也做不到。

那團不時變化角力的旋風之中,有一團巴掌大的兔形陰影正像泥團般拉扯變換。

姬朝安眯了眯眼,隻當自己是看錯了。

然而風雪之中,當真有個人形正向他走來。

仿佛陰陽相隔般模糊的人影,自白梅般的雪片中顯現出了剛毅俊美的容顏。

長發整齊收束成高高的馬尾,發中、發尾也綁著幾條玄黑發帶免得散亂,一直垂到了腳踝。

那男子身形頎長挺拔,一身金紅兩色的絢爛鎧甲有如驕陽奪目,卻壓不住容顏的華美俊逸,臉頰上有血跡尚來不及抹去,愈發為那絕色的容貌增添了幾分妖冶陰鬱的美艷。

他邁步走來時,不知為何令人生出股近似不祥的恐懼感,如災厄來襲、如大禍臨頭。

這是成年犼與生俱來、揮之不去的不祥之兆,姬朝安與他同床共枕多年,與結發夫妻沒有兩樣,對此再熟悉不過。

這是上一世、成年後、令四靈國伏屍百萬、流血漂櫓的高槐。

姬朝安瞳孔猛然收縮,竟憑空生出股力氣,撐著上身坐了起來。

正巧與那男子雙目對視了一眼,高槐仿佛也見著了他,微微勾起嘴角,通身的凶煞氣頓時無影無蹤,目光中蘊著數不盡的柔情。

他仿佛聽見高槐成年後那醇厚得能撫動心弦的誘人嗓音在低語:「……還……」

還(huan)?

再一個錯眼,風雪陡然轉弱,那人影便沒了蹤影。

姬朝安精疲力竭,也跟著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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