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雲州風雲（五）（1 / 2）
「這個賤人！」
兩個女孩剛出門，就見一隊官兵朝這邊來，遠遠的就能聽到他們沉穩急促的腳步聲，兩個女孩慌了神，一邊捂著自己嘴巴，一邊向別的方向跑，然而這麼明顯的兩個活人，哪裡能夠瞞得住前來搜查抄家的士兵。
「快，快，走啊。」
「我的那個金簪子，之前二房表小姐打賞我的那個金簪子不見了，我明明放在這兒的！」
「那裡，拿下她們！」
「那是我的！給我換回來！我的箱子，我的箱子！」
……
作為雲州最大的地主，寧家莊隱藏的人口不在少數，許多農戶、侍衛、包括奴仆，都是隱戶，既然是隱戶, 官府那邊也沒有他們的名冊，他們若是從什麼小道跑出去，官府也確實找不到人。
但是外麵的世界對於這些逃出去的隱戶來說, 沒有戶籍，沒有身份的存在，現實或許並沒有那麼好，流民是他們最終的歸宿。
寧家莊的城堡, 陷入了一團混亂, 來往的人群匆匆忙忙, 皆帶著驚慌和恐懼, 他們生在寧家莊, 長在寧家莊, 或許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寧家莊這麼個龐然大物也會倒塌, 那些少爺小姐們甚至是第一時間就被控製起來, 反倒是平日裡不受重視的奴仆, 或許還有一個可以緩沖的機會。
寧家莊太大，官府不可能直接將整個莊子全部圍完, 有些機靈的, 又沒有地位的, 這個時候紛紛找小道、鑽狗洞，試圖逃走，事實上，也確實有那麼少部分成功了。
「東西收拾好了嗎？快！快！快！」
然而此時麵對著將莊園團團圍住的官兵，這些寧家莊的下人，哪裡還能思考以後如何，先搶些錢財逃出去才是真的。
一雙布滿老繭、黒瘦乾癟的手，整整齊齊的滾落在地上。
那劍太快，太利，以至於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包括人的大腦神經。
除了慌亂想著逃跑的人以外，還有些已經知道自己跟著寧家人做了多少事，早已在劫難逃，乾脆破罐子破摔，見著早就心心念念的美貌丫鬟，一個伸手就強行攔下了。
「啊！！」
「翠兒~你個不要臉的東西，主人哪裡虧待你了，現在竟然想著偷東西逃跑。」
尤黑乾淨利落的兩個巴掌甩過去，俏麗的小臉頓時紅腫起來，刺耳的尖叫聲也停了下來，「賤女人，打兩巴掌才知道安靜，反正都要被抓進去了，進去前，先讓老子爽利一下！」
衣帶一抽，兩個黑手將礙事的衣領往下一扒，兩團雪白便直沖沖的跳了出來，尤黑眼睛直勾勾的失了神，隨即嘿嘿一下正要上手。
清淩淩的劍光閃過。
尤黑的目光還凝視在雪白晃動的肉團之上，忽而見其上撒上了鮮紅的液體，而自己的手卻遲遲沒有傳來柔嫩豐滿的觸感，腦海裡的疑惑剛剛上線，幾欲將人逼瘋的劇痛這才遲遲傳來。
「啊啊啊啊啊！！！」穿著寧家莊下人服侍，身材矮小，一張臉卻精明能乾的尤黑，此時慘叫連連不斷在地上翻滾。
那個翠兒也失魂落魄的跪在地方，腦海糊成一團漿糊，傻不愣登的呆跪著，也不知道將自己衣服拉起來。
而一道翠綠的身影這才收起長劍，蹲下身來，將翠兒衣領拉起，又給她係好衣帶，將散落在地上的金簪子放回她的懷中。
直到這個時候，翠兒才反應過來，她看向近在咫尺的臉孔，眼珠子一點點的聚焦。
原來那道救了她的劍光，竟然是眼前這個女子？
她的容貌也如同她的劍一般，傾城絕世，世間罕見，逼人的美貌湊到跟前，翠兒甚至能能到女子身上青草的清香，感受到她溫柔清淡的呼吸，翠兒是個愛嬌也嫉妒心強的人，然而麵對這個人，她卻是一點點嫉妒心都不能有。
甚至，看一眼都覺得是對對方的侮辱。
「寧家家主寧彥疏已經死了，所有嫡係已經被控製起來，整個莊園也被官府圍住了，你……一個弱女子，跑不掉的，找個安全地方等著吧，會有人過來找你的，你隻是寧家的婢女，隻要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不會有危險的。」
女子的聲音輕柔而疏離。
她該是仙女吧，不然怎麼能使出那麼美、那麼利的劍，將她從那惡人手中救下，不然怎會這般溫柔，這般善良，讓她如此自卑。
翠兒抬起頭，「你……姑娘是誰？」
穎兒淡淡一笑，「你叫我穎兒便是了。」
她改變了曾經的自稱，從『奴家』到『我』，既是藺冠的教導，也是穎兒自己的成長，那個比穎兒還要小上兩歲的藺縣令，對於穎兒來說，倒是常常充當了一個先生角色。
穎兒離開後，翠兒才緩緩起身，此時別的地方時不時傳來的慘烈叫聲，聽著便讓人心底發顫，包括腳底下的大灘血跡，和那個已經昏厥過去的尤黑，叫人片刻也不想在這兒多留，她縮著脖子，渾渾噩噩的腦子在經歷穎兒的安撫後，總算清醒了不少，至少能夠簡單思考自己的去路，準備聽剛才那叫穎兒的話，先找個地方，將搶來的東西藏起來在說。
如同翠兒這般的情況，在整個寧家莊並不少見，作為雲州的最大世家豪門加地主，他們莊子上除了農戶和成建製的侍衛，單是那些下人就有數千人，嫡出庶出各方的主子們也有數百，這還是分出去不少的結果。
遇到穎兒是剛才那美貌丫鬟的幸運，可總有人並不是那麼幸運，越是在混亂的時候，越是能展現人性的卑劣，搶奪、爭執、殺戮，甚至不需要官兵動手，他們自己就已經亂了起來。
穎兒翠綠的衣裙從一具屍體邊踏過，那是個婦人的屍體，衣衫淩亂，臉上還有抓痕，致命傷是腦後，在看看周圍被摔碎的箱子、櫃子，翻到的座椅板凳，這婦人的死因一目了然，與人爭奪財物中，頭部撞擊在桌子上。
而屍體的手還緊緊拽著半片碎布，指甲外翻，可以想象當時的激烈。
「唉——」她蹲下身，伸手讓這個婦人閉上眼睛。
當初武建修帶領取燧者偷襲寧家莊時，穎兒也跟隨其中，怎麼說穎兒也是隱藏在雲州的大佬，這個大佬放著不用浪費啊，而且寧家勢力非凡，多一個超凡力量就是多一份保險。
先鋒的角色當完了，後續本輪不到穎兒插手，隻是她自己願意過來，對於這麼一尊大佬，也沒人敢攔著。
有人猜不透這位美貌非凡的大佬究竟想做什麼，若是藺冠在的話或許能猜到幾分。
這個溫柔善良的穎兒姑娘，其實內心也並不是那麼軟弱可欺，她對於那些豪門世家，似乎天然帶著幾分厭惡，從當初伊川縣的於府，到現在的寧家莊。
那種看著龐然大物倒下的感覺，當真有種說不出的暢快。
穎兒手持青鋒劍，看似緩慢，實則快速的在寧家莊中穿梭，那些爭執、欺淩、羞辱，在她的劍光下消磨。
寧家莊的混亂，直到太陽下山才堪堪緩解，少了白日的慘叫、怒吼、打鬥、爭奪，隻剩下期期艾艾、起此彼伏的哭聲，在空曠的黑色裡，哭聲傳得很遠很遠，在遠處的那些莊園雇農們，也不安的躲在家中，不敢探出頭去。
整齊的軍隊，舉著火把，照亮了這寧家的莊園，然而這些火把，從遠方看去，又像一個個張著巨口的火焰怪物，要吞噬無窮的世界。
雲州夜裡的寒風刮得人透心涼，穎兒卻隻身穿一聲單薄的翠綠紗裙，遙遙站在屋頂之上，寒冷的夜風吹過她的裙擺，帶走一片枯黃的落葉。
「我看到有官兵趁機也在偷東西。」女聲仍舊溫柔而清淡。
「多麼正常的事，穎兒姑娘，你可知道，對於這些官府的人來說，抄家，特別是抄那些大富大貴之家，向來都是一件美事。」武建修抱月匈立在穎兒旁邊。
「我記得……這些富貴人家，所有東西都是會登記在冊的，之後會有賬房統一整理。」
「但是總有損耗、總有遺漏嘛，借口總比尋找方便。」
「我還看到……我官兵欺負寧家莊的婢女。」
「大戶人家的婢女，比外麵的水靈還乾淨。」
穎兒嘆了口氣，「我曾恨過我爹娘，他們賣了我，讓我一人漂泊求生，我更恨我自己為何身為女兒身，若我為男子，斷然不會受到如此屈辱，再後來我恨於榮，我感受到自己的肉一塊一塊被惡狗撕碎的痛楚，我的哭泣、哀嚎、求饒，換來的是旁觀者的大笑，他們覺得……那是……我被一口一口吃掉，是……很有趣的事……所以，後來我恨所有的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的貴人，而現在……」
武建修轉頭看著穎兒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裡，他眼睛暗沉沉的，看不清神色，而穎兒對抬頭對上這雙暗沉沉的雙眼，與之相對，穎兒的眼睛清澈明亮，哪怕實在這樣的夜色下，她的眼中倒映著遠處的火光，宛若一潭裝著不息神火的清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