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乾物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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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月亮彎彎,像是在躲閃,用黑夜遮蓋藏起羞澀的另一半,不讓人看穿。

雖然天幕上月兒羞怯,星星零散,但望京的今夜一點也不黑。今天是花燈節,滿城的花燈,照得比白天都亮。

天上飄滿了泛著火光的孔明燈,燈中燭火正盛。薄薄的燈紙擋不住光亮,把紙上勾勒的清秀山水靚麗美人,亦或是奇花異獸照得清清楚楚。

大宋這幾年國運不好,但在望京這座都城之中一點也留不下痕跡。城中的每戶人家無論窮富都收到了朝廷照例的花燈彩頭錢。

哪怕家裡再窮,也願意拿這份錢買上一盞便宜的花燈。當花燈亮起在屋簷的時候,看著就好像看到了希望,這點希望讓人覺得這幾文錢花的值當!

要說這望京此刻最熱鬧的地方,那便是東市的天作街了。

燈前街上,無數男女穿梭,人潮洶湧,恍惚間看見了白駒因為貪圖此景此景放慢了步子,以至於連時間都好像格外的溫柔。

天作街上光是那牌匾都被刻意地裝飾過,前朝先賢張狂人的字又刷了一層金箔,而牌匾的死角都掛著四美燈麵的彩燈,照得天作街三個字閃閃發光。

也難怪,花燈節的由來便是為了給青年男女一個接觸的機會,而這天作街便是青年男女最愛來的地方。

平日裡的大家閨秀不能大方出門,這花燈節是她們為數不多的接觸青年才俊的機會。無數適齡姑娘早早梳妝打扮,把自己最美的樣子呈現出來,都期盼著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花燈節還有一個流傳已久的笑話。

說是某戶大戶人家的公子在花燈節上遇到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兩人互相表露了愛意之後,回到家中就求著家中長輩訂了姻緣。結果等到那公子將那姑娘娶過門以後,洞房花燭掀了頭蓋才發現,那姑娘原來是個醜八怪。那公子以為是婆家嫁錯了人,細問之後才知道原來那花燈節的時候姑娘畫了妝,而那公子在不甚明亮的燈火下沒仔細看。

不過這個故事隻有在粗俗市井中才算個笑話,大戶人家的公子一直對此嗤之以鼻,說是像他們這樣的人隻求未來之人是個賢妻良母,哪裡隻在意膚淺的容貌。不過,誰也不知道他們私下的時候會不會偷偷地笑。

身為大戶人家的小姐,唐婉則是覺得挺有趣的。那故事裡的公子絕對是個瞎子,不然怎麼在花燈節的燈光之下會沒看清姑娘的臉。對於故事裡的姑娘她挺為她難過的,好不容易遇到自己覺得可以托付一生的人,結果過了家門才知道那人是個隻貪圖其表的人,那得多傷心啊。

雖說她長得很好看,但她也怕自己像故事裡的姑娘一樣遇人不淑。不過想來應該不會了,家裡給她訂的親事是望京所有小姐最想嫁的陸遊公子,自己若是覺得他不夠好,不知道說出去會被多少待坐閨中的小姐說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也覺得陸遊公子不錯,雖說自己和他連定親儀式都沒完成,他就會記得在每個節日裡送來自己最愛的一口酥。她可從來沒對外講過這個,隻有家裡最親近的貼身丫鬟蘭桂才知道,定是陸遊自己有心收買那姑娘了。當然不止這個,望京誰不知道,陸遊公子為了自己這門親事,甚至拒絕了聖人最寵愛的長寧公主的示愛。

自己現在在所有望京小姐中成了全民公敵,她都能在每個見過的小姐看自己的目光中讀出羨慕嫉妒恨的味道。

話說,今年好像天作街的寧安燈塔就是由長寧公主來點亮的。

每年花燈節,天作街上都會由皇家出資建一座燈塔,燈塔共九層,每層由九盞不一樣大小的花燈組成。燈由宮廷中最好的幾位畫師畫燈麵,最好的匠師補寶蓋燈身穗幃。最後在望京城鍾樓子時的鍾聲響起時,由一位年輕的皇室宗親來代替天子點燃寧安燈,象征天子與民同樂向上天求國祚綿長天下太平。

正因為如此,花燈節這天不設宵禁,全城百姓都會應聲而來。一是為了一睹皇室的威嚴,二是求皇室宗親替天子布施的皇恩錢。一袋皇恩錢,夠一個乞丐在望京過一輩子好日子。無數人為此,趨之若鶩,每年都會有人在人海中淹沒喪命。

在所有的皇室年輕宗親中,長寧公主是來點寧安燈次數最多的足足有三次,可見她在皇帝心中的寵愛地位。至於最少的,那便是從未拋頭露麵的梁王世子了。倒不是天子不喜歡梁王世子,隻是梁王態度堅決回絕了天子聖旨,於是天子隻能作罷。當今天下敢這麼不給皇帝麵子的,也就是梁王了。其他人,哪怕是也手握兵權的齊王也絕不敢如此。多說一句,除了長寧公主,來點這寧安燈的年輕皇室宗親就要數齊王世子了,甚至和大皇子一樣多,都是兩次。

這天作街燈會,唐婉有兩年沒來了。

小的時候愛湊熱鬧,就盼著長大,總聽人言這燈會盛大輝煌。而且辛棄疾那句驀然回首,那人竟在燈火闌珊處,美得讓人心之神往。奈何家裡管得嚴,當時的她想溜都溜不出來。

好不容易到了待嫁閨中的年紀,她便是早早為這燈會做準備了,花燈節前兩天便訂好了上好的胭脂粉彩。

結果去了發現,也就那麼回事,就沒了興致。因此她待嫁閨中已有五六年,不過去了三次。若是讓她說這三次哪次最好,她覺得便是第一次了,至少有新奇感。

不過今年應該是她最後一次來這燈會了,因為過些日子便要和陸家定親了,定了親再來就不合規矩了。

她這次沒有精心準備,化了點素妝便出了門。連參加燈會必須要戴的麵具,她也是隨手在天作街前的小攤上買的。

大多來參加燈會的青年男女少不得在麵具上下功夫。

因為在燈會上相中了人,就可結伴過之和橋。之後男子和女子就能互相揭下麵具,之後若是滿意就互相留下家世住址,憑麵具上門求親。

這麵具除了遮麵,更是一件定情信物。

定親信物自然得有心一點了。正因如此,每每臨近花燈節望京城裡每家賣麵具的好店鋪常常受到無數青年男女的定製麵具的單子,一個花燈節就夠一家店一戶人家賺夠一年的花銷。

說到這麵具還有點說法,分素藍銀金四種。

這素色麵具便是家裡未有官身的白丁戴的,而藍色麵具則是家裡有在朝下三品官員,或是自己有功名在身才能戴的。至於銀色麵具就是中上三品官的家世戴的,最後的金色麵具隻是皇室宗親,或是家中世代為大官皇上禦賜的才能戴。

說起來也有趣,花燈節本意戴麵具是為了青年男女認不得各自身份,隻憑互相間的愛慕相吸而有此舉,但大宋以禮立國,門當戶對便是禮數所以便有了這麵具上的文章。

唐婉不是很喜歡這樣,本來唐家世代為三公,她待嫁閨中時皇上還特地賜了以西域寶石鑲嵌的黃金麵具。

但她從來,來燈會,隻戴一麵素色麵具。因為她不認為自己能在燈火闌珊中憑一麵之緣就能遇到一個值得她摘麵的人,不必摘麵那戴什麼都一樣。

雖說這隨手買的素色麵具連一點裝飾都沒有,但戴在唐婉臉上就是有種奇貨可居的意思。唐婉雖被麵具遮了麵,但那雙明媚的眸子還露在外麵,反倒有種欲拒還迎的神秘感,讓人不由的想去揭開一睹麵具下的真容。

唐婉進了天作街,立馬就淹沒在人山人海之中,無數張麵具如走馬燈般在她眼前晃悠而過。大都是素色麵具的,偶爾混了幾張藍色麵具,至於銀色麵具和金色麵具絕不會在這出現。這等背景的人,早就由馬車夫趕著車從驛道到了寧安燈塔前了。

據說人死之前,生前的一切都會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大概就是這樣吧。

若是真是這樣還挺好的。

現在這樣,無數張藏在麵具後模糊的臉,隻有一雙雙眼睛看著前麵的望不到盡頭的人群。總會揣著剛剛擦肩的人,是否是自己似曾見過的模樣的念頭。

佛說前世千百萬次回眸,換來今世一次擦肩。前世千百萬次回眸,那是得是怎樣的關係,多半是相愛至深的戀人吧。可隻能換一次擦肩,若是擦肩錯過,茫茫人海有時候錯過了就是一輩子了,那得多叫人可惜。不過對於不悲不喜的佛而言,自然也不知道可惜,更不懂喜歡相愛一事。所以,唐婉不喜歡不悲不喜的佛,自然也不會信佛,那對於她而言不如去信木頭。但有人就像木頭,還是根漂在水上會浮著不沉底的朽木,而朽木不可雕。她不想一對上輩子至愛的戀人,隔了一世隻能匆匆擦肩便再無瓜葛。在才子佳人的書裡估計這種橋段應該挺讓人傷心的,讀的人自然看了就記憶深刻,那麼寫書的人就成功了,隨手再補上一句人間最美不過初相見,不少得讀的人落淚。

但唐婉不喜歡。

她不要人間最美的初相見。她要見後歡喜,再日月細綿,兩人四季三餐,靜看青絲兩鬢白。

這才是她心裡的人間最美,雖然好像有些俗氣。但就像春風小榼,勝在能讓人貪杯。

唐婉被這人潮湧著往前走,暗暗自罵的笨,忘記買上一盞花燈了。提著花燈至少在這人潮中能留出一盞花燈的身位不必被肉夾饃一樣擠著,不僅舒服些還能不被一些登徒子在這人擠人中占了便宜。

不過現在買也不算太遲,這個時候的天作街最不缺的就是花燈。滿街的街坊掛滿了花燈,那店牌上的空隙塞得滿滿當當的,好像那家掛的少了自己的店就沒了生意,有些大點的店鋪更是掛了一層又一層。一眼望去,滿街琉璃花燈招搖,這般景象也不比那舉世聞名的望京上河圖美得差了。

唐婉湊近找了個賣花燈的小攤,都沒走到攤位前,僅僅十步相隔的有一個賣花燈的小攤便開口想搶生意。

「姑娘他那花燈貴,一盞要十文錢,來我這看看吧。我這便宜,看姑娘俊俏就以九文錢賣與姑娘個便宜。」

那處攤主的聲音中氣十足,頂著人群的嘈雜還清楚地傳進了唐婉的耳朵了,聽見的還不止是唐婉,還有麵前攤主。

「姑娘你別聽那貨瞎說,我家三代做花燈的,這天作街上誰不知道一向是物美價廉。我這花燈平常也就賣九文銅板,今夜見姑娘有緣就以八文錢賣給姑娘可好。」

這兒的話剛說話,剛剛的那個攤主便又開了口:「你個平常做草鞋的,還三代做花燈。老劉沒記錯,半刻之前你就是這套說辭騙了一個後生的吧。姑娘別信他,一個做草鞋的,做的花燈能好嗎?還是來我這吧,我再給姑娘便宜一文錢,頂便宜了。姑娘,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看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唐婉不由心生有趣。這兩人的話,唐婉知道都是假的。花燈平常花個兩文錢就能買到不錯的了,也就是今天是花燈節能貴些,但貴不過六文錢的。這兩人都想把她當一點都不了解的小白宰一筆呢。

唐婉沒有下決定,就看著兩個人相互壓價。她是唐府大小姐當然不在乎這點小錢,但她也不想被傻傻地撈一筆,而且看他倆相互壓價還挺有趣的。

不過唐婉沒看一個眨眼,身後就傳來了聲音:「姑娘可是看上了哪盞花燈?若是囊中羞澀,就由小生來代付。」

聲音的主人是不知道何時來到唐婉身後的一個青年,麵戴藍色麵具,露著的眸子裡折射著不加遮掩的傲氣。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個人,唐婉就心生討厭。於是唐婉從袖中掏出了錢,立刻放在了麵前攤主的小桌上,隨手挑了盞花燈。

見唐婉自己掏錢將花燈買了,那藍色麵具的青年雖然眉眼還掛著笑意,但麵具之下臉色可不好看。

他名叫秦瑟,是今年剛中的秀才,雖說是榜上的最後幾位,但畢竟算有了功名。戴著這藍色麵具,今夜可從沒被哪個女子拂了麵子,倒是有不少女子親近於他。

剛剛他瞧著唐婉氣質卓絕,那雙眼睛把他的魂都勾去了,因此才駐足前來攀談。沒成想,這個麵戴素色麵具的女子是一點也沒把他當回事啊。

見到唐婉要走,秦瑟連忙跟上,雖說心裡不爽但還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正了正喉嚨說:「姑娘,今夜這天作街上人群擁擠,不免有宵小之徒。姑娘若是一人獨行,怕是少不了麻煩。小生正好也是獨行,不如同行湊個伴。」

聽得秦瑟的話,唐婉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看著秦瑟特意的抬頭挺月匈,像極了發情的孔雀一個勁地展示自己。唐婉覺得好笑,她沒說話回過頭,隻管自己走自己的路。

像秦瑟這般人,她幾乎每回來這花燈會都會被纏上,若是知趣的自己不回應也知道什麼意思就不再糾纏,可最怕的就是不知趣的,就會像牛皮糖一樣跟著怎麼甩也甩不掉,煩得很。

她不喜歡這樣的人,這個時候她就想讓自己變醜一點,就不會再有這樣的麻煩。這種青年,大多是剛剛取了功名的青年,以為自己得功名就得了一條直通青雲的路,覺得自己來這花燈會就像魚入海鳥入林,覺得憑功名換的一張藍色麵具就能讓大多女子心生好感。

不過確實,好多小姑娘見得一張藍色麵具,再被青年甜言蜜語一哄,便自以為遇到了真命天子,恨不得當即就立下海誓山盟。

這花燈會後的故事,從來就不見得少的,就是陳世美的故事。

不過她也挺羨慕的,平民家的小姑娘敢愛敢恨,而她啊,估計永遠也不可以那麼勇敢。

唐婉自顧自地走了,而秦瑟看著唐婉的背影,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牙。不過他也沒有厚著臉去跟著,他怎麼說也是一個有功名的秀才要是厚著臉去纏一個麵戴素色麵具的女子,要是傳到他那秀才圈子裡,那他丟人可丟大發了。於是他隻能在心裡叫罵著唐婉的目光短淺,然後安慰自己以他的身份地位是唐婉配不上他。雖說如此,心裡的不爽還是沒有減少一點,因為他從唐婉看他的眼睛裡看到了無感,這對他來說是最大的輕蔑。

唐婉隨著人群而動,沒有刻意疾走或是放緩步子,事實上她看著周遭的一切有些入了神,甚至忘記了自己行走這回事。

這花燈會她來得不是一次兩次了,但這次她覺得哪次都比不上這次。哪怕是早就見過的藝人耍猴她都覺得有意思,甚至還往那行藝人的碗裡扔了一吊錢。還有街邊攤位上藏著糖果的饅頭,她也會買上幾個討個彩頭。

除了中途還有幾個和秦瑟一般的青年纏著,讓她覺得有些煩其他的一切她都覺得再美好不過了。

不過走到了街的一半,連一個纏著她的青年都沒有了,之前牛皮糖一樣跟著她的幾個青年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大抵是她這冷淡至極的態度,那幾個也不願意熱臉貼冷屁股白白浪費了一夜的光景。

不過這樣正好,她可以好好遊賞一下。是她最後一次花燈會,以後便再沒機會來了,而她最怕失去。

過了半炷香的光景,唐婉終於跟著人群到了天作街的街心,那座之和橋。

橋的那邊就是高聳的安寧燈塔,還沒到點燈的時候,黑蒙蒙的。

幾隊神策軍從之和橋頭一直守到了寧安燈塔,隻有等到寧安燈塔被長寧公主點亮,這之和橋才能放行,而神策軍則退至寧安燈塔前維持過橋百姓的秩序。

那個時候場景應該會無比壯觀,無數想求得一袋皇恩錢的人會瘋狂地沖過之和橋,就像是鯉魚躍龍門一樣,少不得幾個倒黴蛋過橋時被擠落到白首河中。

不過橋的那邊跟她無關,她不用去爭那袋皇恩錢,想看寧安燈塔她便在這邊瞧著一眼就行了。她可沒遇見什麼如意郎君,不必過之和橋,不必在寧安燈塔的見證下,互相揭下麵具。

她隻管在之和橋的這邊,看連理樹被風吹動葉子,把葉子吹得七零八落的。再撿一枚順眼的葉子,揣著就代表著花燈會她來過了的痕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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