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少女的血(1 / 2)
「什麼是愛?」
顧長生回答不上來,或者說,他不明白洛千羽為什麼會這麼問。
洛千羽不同其他孩子。
作為天生仙體,她從出生的時候就與其他同齡人格格不入。
很多事。沒有誇張,她是真的不明白。
人死,為什麼會悲傷。
出生,為什麼會喜悅。
在她看來,這都是世界客觀的規律,每個人都會經歷,誰也逃不了。
為什麼大家都會這麼在乎?
那年,有仙靈路過村莊,因得仙緣而遭天地排斥,彌留之際,靈氣融入一個孕婦體內。幾個月後,孩子出生,不哭不鬧,天生銀發,世人甚異之。
村裡人議論紛紛,有人說是好的象征,也有人說是不好的象征。
直到多年以後,有一算命先生雲遊天下,路過此地時才給這銀發定了性。
無情之人。
洛千羽從小感情淡薄,很少對外流露自己的情緒,她常常發呆——對著空氣中四散飛舞的靈氣發呆。作為天生仙體,她本就能比常人看見很多看不見的東西。
村裡的親戚經常跟她父親說,你家這孩子不對勁,要小心。她父親一開始還沒當回事,但漸漸地,也開始沉思起來。
直至,算命先生定了性。
洛千羽四歲時,最愛她的奶奶要去世了。
彌留之際,將她叫到身邊,想和她說說話,可洛千羽神色冷漠,仿佛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不可否認,與奶奶在一起的日子,是洛千羽童年短暫的快樂時光。
她經常躺在床上,看著身旁的奶奶扌莫著自己的小腦袋,臉色溫柔地講故事。
是講給她聽的,也是講給曾經的自己聽的,洛千羽珍惜這樣的生活,但她看到,奶奶身上的氣在消失。
有一天晚上,她突然開口問:「奶奶會一直陪著我嗎?」
奶奶聽了,笑,回道:「奶奶當然會一直陪著你。
「真的嗎?」
「真的,那小羽也要答應奶奶,在村裡要好好聽話。」
「好。」
她答應了,這是她給奶奶的諾言。
但是,她的奶奶卻食言了。
後來,在很多個夜晚,洛千羽總會想起那天——她的奶奶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屋裡到處都是人,母親哭著跪倒在地。
她沒有悲傷,心變得堅定。
奶奶沒有遵守諾言,沒關係,她來遵守。
自奶奶死後,家中為置辦葬禮,花了不少錢,有一段時間常常揭不開鍋。
於是做飯,洗衣,打掃衛生,這些都被洛千羽一手包辦。
當時,她隻有四歲。
就這樣過了兩年,那位算命先生來到了他們村,從那個時候開始,洛千羽就成了無情的化身。
村民們把她之前做的都聯係起來了——奶奶死亡時的淡漠,早熟,無法揣摩出來的情緒。這些統統被放大,被定義成了無情。
於是,洛千羽開始思考,什麼是無情?
村裡人開始不和他們接觸了,就連母親病重都沒有人願意幫忙,她在想,什麼是無情?
有一次,村長家的孩子摔倒,她上前想扶,卻被趕到的村長夫人狠狠打了一個耳光。
她在想,什麼是無情?
為了補貼家用,洛千羽常常會去山裡采集一些藥草或是砍柴去村裡賣。
有一日,她碰見了一隻狐妖,它被打回了原型,卷縮在樹下奄奄一息。
狐妖看著洛千羽,對她說:「小姑娘,幫幫我
吧,隻要你幫我,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你會怎麼報答我?」
「怎麼報答都可以,隻要你願意救我。」
「說話算數嗎?」
「當然。」
洛千羽同意了。
她找了一個山洞,把狐妖安置在那裡,給它包紮了傷口,並且每天都會帶去食物和水。就這樣,過了一個月,狐妖的傷好了。
雖然不能化形,但已經能動用最基本的妖氣了。
狐妖恢復了高傲的模樣,鼻孔朝天,對洛千羽說道:
「那麼,說出你想要的吧,凡人。隻要我有的,都可以給你。」
「你可以讓我的奶奶活過來嗎?」
「……不能。」
「可以給我力量嗎?」
「妖氣和靈氣是不通融的,小姑娘。」
「那……」
洛千羽說道:「你可以當我朋友嗎?一輩子的那種。」
村裡的大家,都有朋友,但她沒有。
理智地分析後,洛千羽覺得,她可能需要一個朋友。
「哼,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勉強滿足你吧。」
「但是——」狐妖話鋒一轉,嘿嘿地笑起來:「人和妖的壽命可是不相同的,小家夥,我還是勸你別在我身上投入太多感情的好,要不然等你老了的時候,我可還是個大美人呢。」
「知道了。」
就這樣,一人一妖成為了朋友。
她們漫步在森林中,也在懸崖上交心談天。
大多數情況下,是狐妖在說,洛千羽在聽。
「……從那以後,人妖相戀就再也不可能了。哈,真是愚蠢,居然為了一個人類男人獻上自己的一切,要是我,我才不會那樣呢。」
小狐妖卷縮在洛本墨懷裡,道:「姐妹,我也勸你一句,以後長大了,別在愛情裡陷得太深,要不然以後就出不來了。」
「……什麼是愛?」
「愛情就是……嘿,我跟你這個沒毛的小孩講這個乾嘛,你要是願意,以後我再跟你說。那裡那裡,對,就那裡,多撓撓。」
狐妖說,以後。
可是,沒有以後了。
僅僅不到半個月,洛千羽就找不到狐妖了。
她在兩人相約的地方等了好久好久,但一直沒等到。
因為連著一天一夜不見人,父親還打了她,罵她在外麵亂跑。
她挨著打,沒有吭聲,心裡一直在想,什麼是無情?
她想啊想,想了好久,一直沒有想明白。
算命的人說她是無情之人,但沒有告訴她什麼是無情。
狐妖告訴她以後千萬不要陷入愛情,但沒有告訴她什麼是愛情。
她一個人想了好久好久,卻沒有得到答案,直到那一天。
洛千羽記得,那天,有雨。
她渾身上下都疼,腦袋也暈暈的,眼前的場景大部分被血汙遮擋。
那些村民就這樣凶神惡煞地將他們包圍。
「把那個小崽子交出來!」
村民們指著自己的父親,手持火把,眼神凶狠。
「她是無情之人,是禍端,把她處死,官兵就不會掃盪這裡了。」
瘸腿的父親氣沖沖問道:「小羽不是那種孩子,這麼多年你們不知道嗎?」
「是不是,這誰知道,說不定是她裝的呢!」
旁邊的村民搖著頭,「洛南,我敬你是個讀書人,別逼我們動粗!」
「我的妻子已經死了,我不會再讓你們把小羽也奪走!」
「洛南,你要明白,我們現在不對你出手,本身就是一種情誼。」
情誼……
這個村民,說情誼。
他們不對無辜的父親出手,是情誼。
他們奪走了自己母親,是情誼。
他們想殺死自己,是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