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54 煉魂 （已修改）（1 / 2）
30/30
距離上一次回內蒙，已經是五年前了。
於洋漠然的看著車窗外路過的一座座小山，以及山上偶爾路過的羊群，別說，夏天回來，正是這兒景色最好的時候。
不過於比起這久違的家鄉風景，反倒是自家車駕駛台上的那張照片讓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是一張洋溢著幸福氣息的全家福。照片上有爸爸，弟弟，以及王鑫阿姨，唯獨沒有於洋他自己。
「啊，這個照片是上次我們帶浩浩去方特玩兒時候拍的。」坐在自己身邊的女人心裡還是一如既往的細膩，她總是能「不經意間」發現於洋的目光所及之處。她一如既往的笑的溫柔而疏離：「你爸還一直念叨呢，啥時候等你回來，咱們一家人再陪你，好好再拍上一張。」
「嗯，下次有機會吧」於洋一如既往地陪著笑，如果是幾年前，他或許還會尷尬，不過隨著年齡增長，他倒是懶得去計較女人的弦外之音了。
「下次？下次是哪次？」駕駛座上的男人一臉不忿的嗆聲道「這麼大個呼市容不下你，非要去廣州，畢業兩年了,這次要不是你奶奶她……你是不是還打算不回來！」
於洋想反駁，但自己確實不占理，好幾年沒有回去過了，不過認錯和改錯可是兩碼事。不想回就是不想回，呼市的那個房子或許是有屬於自己的房間，但那裡不是自己的家。
「哥。」不知何時，前座的縫隙裡伸過來一隻細長的小手來。原來是弟弟浩浩被爸媽的聲音吵醒了，此時正從前排伸過來一隻小手拉住了於洋的袖口。
「廣州那裡有沒有大海啊？」
於洋有些無奈的笑笑：「廣州好像沒什麼有名的沙灘，不過廣州離深圳海南廈門都不遠，那邊有。」
浩浩不忘初心的說「那廣州是不是有很多海鮮吃。」
於洋溫柔的拉著弟弟的手說「是啊，廣州有很多海鮮，等你長大了，去哥那兒玩，哥帶你吃海鮮。」
整整在車上坐了一個上午，終於在中午兩點前回到了老家。
還未進村裡，遠遠就看見一座靈棚在山頭上孤零零的佇立著，山風列列，吹的引魂幡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於洋從車上下來，看著靈棚邊披麻戴孝的姑姑，還有幾個表弟妹，有些怔怔的不知該說什麼。
「洋洋，這是你嬢嬢留給你的。」
燒完紙，拜完奶奶，於洋怔怔的坐在靈棚前。
姑姑本來和幾個弟弟妹妹下去吃飯了，估計是怕於洋一個人在靈堂前害怕，特地又上來了。
於洋從姑姑手裡接過透明的玻璃罐頭瓶，看著裡麵熟悉的那些紙鶴，嗓子有些乾澀。
「我記得以前村裡老人去世，都是在院子裡設靈堂的，咋咱們給嬢嬢弄山上來了？」
「咱們祖屋早就不能住人了，你嬢嬢死在你二奶奶家裡就夠晦氣了，哪兒還能把靈堂弄人家院子裡，就不如乾脆弄這個山包上了。」
於洋默然無語，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不遠處。那個自己長大的小院落。五年前那裡還被奶奶打掃的一塵不染，想不到奶奶才病了兩年。就已經破敗的荊棘叢生，像個被遺棄在角落的古跡殘垣一般。
「媽，這罐子就是姥姥寶貝了一輩子的紙鶴？」大概是吃完飯了，表妹也再次從山下走上來，看著於洋手中的玻璃罐頭瓶，有些不屑說：「聽你說這是姥爺走之前就給姥姥的最後一樣東西，我還以為多浪漫呢，結果就拿個罐頭瓶裝啊，幻滅了。」
姑姑笑說「你們呀，就是生在這好時代了，啥都見怪不怪，小時候我們窮的，哪能吃上罐頭呀，這樣一個罐頭瓶，拿去學校當水杯，別人都要羨慕的。」
對於姑姑的老生常談，表妹默默翻了個白眼，然後看著靈堂上奶奶的遺照說「你說，姥爺到底去哪兒了，他現在還活著嗎？」
姑姑嘆口氣說「這誰知道呢。」
表妹疑惑道「你說，姥姥長的也算是漂亮的老太太了，這姥爺在她那麼年輕時候就走了，她咋就能等一輩子呢？要換我早改嫁了。」
姑姑笑了笑，說「那誰知道呢，反正我從有記憶來，就沒見過你姥爺。不過從以前那張看照片上來看，你姥爺長得那可是真俊。」
「唉，俊俊俊，你們一家子都俊，你說你，大舅，姥姥，姥爺，乃至洋洋哥和小浩浩都長得這麼好看，為啥我就這麼醜？」
「還不是你爸拉後腿了……」
表妹說的客氣，在人名裡特意加上了於洋，不過自己長得好不好看，其實心裡還是有數的。爸爸和姑姑長得好看，是因為爺爺奶奶都好看，弟弟浩浩長得好看，則是因為爸爸和王阿姨都好看。至於自己，可能真的是媽媽這邊基因太強大，導致自己即使有幾分爸爸的神韻，但是卻是單眼皮小眼睛，笑起來露出個大牙花子傻氣得很，可是一不笑偏偏又顯得很呆逼，唯一的優勢，可能也就是這種人畜無害的長相會自帶親和力吧。
身旁的姑姑又一次給表妹講起了那個他從小聽了無數次的故事，於洋默默的聽著，心裡一如既往的不舒服
奶奶小時候，正值十年動盪，奶奶的爹（da）是個二世祖，有了奶奶時候已經五十多歲，家產也敗的差不多了。不過即便如此，奶奶還是能依稀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是屬於被仆人圍著轉，富養長大的，不過好景不長，奶奶的親媽死的早，後來在她十來歲時候，她爹也死了，好在後媽還算負責，改嫁也帶著奶奶。結果沒幾年，後媽也死了，於是奶奶又跟著這個後爹，又找了一個後媽，最絕的是，沒過幾年這個後爹也死了
人人都說奶奶命苦，但奶奶卻經常帶著微笑說，她雖然處境尷尬，但好在遇到的這幾個後爹後媽都是好人，即便到最後人人說她命硬，克死身邊所有人，那個新後媽，也就是生下如今三姥姥的人，也還是咬著牙把奶奶養到了嫁人的年紀。
但是，村裡人雖然都可憐奶奶的身世，也多給予照顧，但迷信的人們卻誰也不敢把奶奶娶回家，即便奶奶的長相堪稱十裡八鄉有名的漂亮。
就在十七歲那年，奶奶遇到了爺爺，她說她那天去遠山處割豬草，遠遠地就看見一個男人渾身是血的躺在山溝裡。奶奶說，爺爺真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男人，雖然一身血，頭發老長，但她一眼就相中了。
那個年代，治安本就沒那麼好，又是深山裡，偶爾在山溝裡碰到個死人，隻能說稀罕，但並不算太奇怪。奶奶見爺爺還有呼吸，才鼓起勇氣把他背起來，一直走了好幾裡地，才找到一處沒人住的土窯，把人安置下來。再後來，爺爺在奶奶的照顧下身體漸漸好了起來，兩個人也很快在一起了。奶奶的「後後媽」見終於有人要奶奶了，就有些迫不及待的給奶奶置辦了一些生活用品，算是嫁妝，簡單的辦了個儀式，總算是把奶奶打發出去了。
總之，奶奶就這樣和爺爺在窯洞裡開始了新生活，雖然爺爺從沒和奶奶說過他的過去，但是奶奶能看出，爺爺應該是哪家的大少爺，估計是被批鬥的時候逃出來了。因為爺爺不但長得好看，人還斯文，而且別能乾，不論是種地蓋房，都一把抓。我們的祖屋那處院子據說就是他一個人蓋起來的。可惜，好景不長，就在奶奶懷上姑姑後沒幾天，爺爺就突然說有重要的事要出去一趟。臨走前，還給了奶奶一筐子他用紙疊的千紙鶴，跟奶奶說，以後想他了或者有什麼大事，就把千紙鶴朝著大山丟出去，這樣他就會知道了。
當然，他這一去後，就再也沒回來過，而奶奶，則守著這些紙鶴，在他們一起搭建的新家，等了他一輩子。
隨著年齡的長大，於洋對這位素未謀麵的爺爺漸漸從神往，盼望，轉化成了一種怨恨。現在看來，這所謂的淒美愛情，也不過是個老生常談的落難渣男拋棄共患難的妻子的俗套故事罷了。
渣男就是渣男，把懷著二胎的奶奶丟下，讓女人守了一輩子活寡的男人，不論他多英俊，多有才華，在他眼裡，都是不可饒恕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