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雙更合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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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星火就坐著領胡拉的架子車去看望榮師伯。

榮師伯這兩個月搬進了一處安靜的療養所, 據說是前清某位翰林的宅邸。地方雖偏,但屋舍頗有江南玲瓏之風,不似北地規整緊湊的四合院, 三三兩兩的小屋子散落在園中各處,水渠拱橋和遊廊曲折串聯, 倒是個特別適合幽居的所在。也正是由於這種格局,不怕住在裡麵的人離得太近互相串聯,所以才選了這處作為「療養」之所,隻林星火知道的,就有七八個有名有姓的乾部被『安置』在這裡。

最近風聲愈緊, 此處的管理卻愈加寬容有人情味了。無需住在這裡麵的聰明人點撥,像林星火這種對時局不擅長的小輩也踅扌莫出味兒來了。

尤其這回林星火趕著牛車到了這邊, 那位經由看管小三合院的老馬搭上關係的衛官長唐全力還從辦公室出來跟她說了話:「現在允許一位子女搬進來照顧老領導們,榮老……不然你這邊出個人?」這意思就是他願意通融,可以出證明給林星火,不管是一張紙還是一個電話,反正落到林星火手裡就是一個寶貴的回城名額——林星火本人還是個知青呢, 掛著大隊業務員的名義暫時留下的。

榮老長子早逝, 如今隻有一幼子在南邊當兵。這幾年南邊鄰居不太消停, 他所在的那個軍已經處於備戰警戒狀態,別說把榮清行調回來照顧老父親, 就是榮伯岑這會沒了, 榮清行也不可能回家奔喪。

往日幽靜的園子門口多了不少麵容憔悴卻帶著笑容的人, 有男有女,有風塵仆仆的中年人,也有穿著鮮亮的大院子弟。

「我得問問師伯他老人家怎麼安排,」林星火等人檢查完東西, 從牛車上抱下一個臉盆寬的筐子,「這是雪省老家寄來的果子,放了一冬了眼見存不住要壞,麻煩您給分分,大家都辛苦了。」怕是師伯那邊沒說通,所以才到自己這裡賣好來了。不過她用不上,也不願承這種人情。

這會雖然入夏了,但蘋果、梨這種北方常見的水果還沒到熟的時候呢,桃啊杏啊倒也有早熟的,但這年月一切都是供給製,尤其京市這種大城市,沒到那級別的京市人想吃過鮮果子也不容易的很。就算是秋天瓜果下來的時候,但凡街道供銷處進了果子,那內部的工作人員就能包圓大部分果子,放出去賣的那些反倒是小頭,還得被舉著票證的市民們搶破頭,是以靠運動爬上來的唐全力這種中不溜的乾部也稀罕果子稀罕的緊呢。

近十年搞運動搞得極大的破壞了生產積極性,那物資的缺口是越來越大,尤其是現在當權派的根基動搖,他們下邊的人心已經從抓不住的「權」「名」轉向了「利」。最實在的好處就是物資了。

也不怪唐全力都願意主動示好了。

旁邊有那種送家人行李過來還沒走的看見了,猶豫的湊上前打聽:「這是哪個公社送來的補給麼?我們能買嗎,我家這個月的副食票還沒用。」買了就能送進去,也讓老爺子吃口舒心的。

唐全力居然也給這些人笑臉,和氣地替林星火解釋:「她也是家屬。」

還安慰人家:「就算有家屬住進來照料領導了,其他家人還是能一禮拜過來看望一回。」那些人的眼登時就亮了,先前還怕送個親人進去搞不好再陷進去一個呢,結果真不是,他們下個星期還能再來呢。那還怕什麼?

林星火跟眾人點點頭,輕輕拍了車軸一下,領胡就慢悠悠的拉起車子進去了。

「這是誰家的孫女?怎麼還有牛車?」這會的牛馬不管在城裡還是鄉下,都是集體財產。這些騎自行車的人可不敢小看。

「我咋不記得誰家有在附近公社插隊的孫女吶?」背著大問題都能把孩子安排到京城就近的村子插隊,那能耐小不了。

「許是榮部長?」他們這幾家的老爺子那都在這療養園子裡住了好幾年了,最近隻有那位榮老先生是今年才搬進去的,前幾年這位雖然也不好過,但到底沒被拉下位子。他有實權,安排這個不費勁。

「榮家沒孫女!」有知情人斬釘截鐵的說,榮老頭就兩兒子,大兒子沒後,小兒子的年紀生不出這麼大的閨女。

「可憐吶。」

「都不容易。」

大家嘆息,倒沒心情去議論那架子車上的東西了。

唐全力早進屋了,他雖然願意給好臉了,但也是穿著四個口袋乾部服的人,不能太掉價——這裡頭住著的人年紀可都不小了,誰知道以後有幾個能起來的。

這裡看上去環境挺好,但臨水的屋子其實對人的健康不太友好,尤其是北方的中老年人。林星火耳朵靈,走在彎折的路上能聽到那一叢叢的小屋子裡的對話,這都快進七月了,好幾個在此療養的老者居然還離不開被子。沒有棉被捂著,胳膊腿就疼的讓人睡不著覺。

「師伯,您別動,我來弄。」剛到靠內的兩間小屋,榮伯岑就邁著大步迎出來了,顯見的剛才就在屋裡等著呢。

「怎麼又帶了這麼些東西?」榮伯岑皺著眉頭,他跟方師父不一樣,方師父擰眉的時候仍帶著些戲謔瀟灑,□□師伯一皺眉頭就特別嚴肅,說的話也絕不是客套話,那真就是需要小輩回答。

但榮伯岑最大的軟肋就是他師弟,這麼個板正的人聽師侄說「我師父說您可憐,吃了半輩子的食堂,現在好不容易一星期能吃這麼一頓家裡人做的飯……還有這些東西,都是師父拾掇的,讓給您送來。」也不得不露出無奈的神情,雖然深知仲勤性子憊懶,這麼井井有條又考量周全的行李絕不是他能收拾出來的,但榮伯岑確信那風涼話是師弟說的。

榮伯岑扌莫扌莫師侄的頭,心疼這孩子被不靠譜的師父支使的團團轉,她才這麼大,尋扌莫這些東西可太難為孩子了:「別聽你師父胡說的話,我這裡什麼都不缺,顧好你們自己就成。」

有好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這個在京市的療養所就算寬泛些了,那也是無時無刻都受著監視的。明麵上看林星火是自己挺自由的坐著牛車就進來了,實際上那一路盯著她的眼睛就沒斷過。所以那些好不容易有子女陪伴的老者才隻說些身體的話,連家裡具體境況都不敢問。

林星火也是如此,她雖然有無數法子可以隔絕聲音,但卻不能施展在這裡,隻能在不太出格的情況下盡量往這邊搬東西,用實際行動表明她和方師父真的過的挺好的。

□□師伯卻誤會師弟和師侄是將好東西都省下來,送到他這裡來了,更加憂心他在勞改農場受了這些年罪的師弟的身體。師兄弟分離十年,他也就在方同儉剛回來時遠遠的看了一眼,那一眼疼的榮伯岑睡不著覺,仲勤臉色差的可怕,瘦的隻剩個架子……唯一可慰的是從師父師娘身上傳下來的風骨猶在,那雙眼睛尚未渾濁仍有清光。

「師伯,水邊涼快,在席子上鋪一層單子吧。」林星火麻利展開厚實的粗布鋪在發灰斷條的舊葦席上,這布是才學織布手不熟的時候織的,稍微硬了些,倒正適合夏天鋪床。

另一邊榮伯岑已經將一床嶄新的竹席搬到牛車上,還有兩身新發的乾部服,兩身嶄新的綠軍裝。「煙就不給你師父了,師伯自己留下了。」統共也沒兩包,榮伯岑煙癮大,卷煙也不是啥好玩意,就沒給師弟帶上。

竹席和乾部服是榮伯岑自己的待遇,那綠軍裝卻是他專門跟人換的,裡頭還夾著一小塊碎花的的確良料子,「這兩件有點大,師伯不如你手藝好,你自己改改。」榮伯岑發妻三十多年前就沒了,這麼板正嚴肅的人自己練出了一手縫補的好手藝,林星火聽方師父說師伯從前捎給他的衣服都是自己動手改的做的。

「這壇子醬菜我留下了,其他的你帶回去。」他將一包袱黃麵饅頭又給放回了車上,看起來跟玉米麵蒸的似的,其實都是用白麵和著南瓜做的,弄得黃澄澄的樣唬人的。好吃那是真好吃,但自己糧本上每月就那點精糧,本來將糧本給他們是為了讓師弟師侄吃好點補一補的,星火丫頭總是換著法兒又給送進來。

上回是加了一點高粱麵的帶糖心的『黑』饅頭,上上回是宣軟的當間夾著好些棗肉的『黏窩頭』……也不知道星火丫頭怎麼就會這麼些花樣,偏還弄得人看不出來。但有了經驗的榮伯岑直接把包袱拎上了車。

「這竹席先給你師父,等師伯下回弄個花布邊的給你。」仲勤愛竹,如今不能給他種竹子了,好在竹席還能弄到。

林星火心裡酸酸的,榮師伯節儉的很,他那床破葦席都毛的紮人了,「您別麻煩,家裡真有。」

「好孩子,聽話!」榮伯岑將新發下來的工資全塞進林星火的口袋裡,他是真不放心讓這麼個孩子在外頭撲騰,且師弟那身體,萬一……有錢才能救命,他有心提醒一句「蓮池」,但又害怕害了孩子。

榮伯岑有些後悔,他就不該學師父師娘,沒事搗騰那藏寶於池的事乾啥?還不如存著工資,這會要是能一把給出萬把塊,師弟和孩子有錢傍身也能多點底氣……

榮伯岑已經打了申請,申請先預支幾個月到一年的工資,能預支多少就多少。這事可給他原單位難為壞了,單位是能夠預支工資,而且還不難辦,隻要員工自己跟出納說好就行。但這也得是榮伯岑還在崗位上才行吶,雖說他現在工資和各種待遇都照發,可以後誰說得準,萬一咯嘣徹底下放,那可就是一筆壞賬了——榮伯岑工資級別可高呢,一年工資都快五千元了都,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偏偏這位現在名義上仍舊是部裡的一把手,那幫子奪權的人再蹦躂,頭頂上的牌子仍舊是「臨時領導小組」,隻要臨時的帽子不摘,榮伯岑就仍然是部長。榮伯岑雖然嚴肅,但性情正直,處事手段也仁厚,他那起子老下屬碰頭商量了幾回,決定咬咬牙先預支給領導半年工資。而且出納還將那張特別的申請表給燒了,這就是大家要一起扛的意思。

半年也兩千多呢,他們這也不是盈利的生產部門,而且還是運動興起後整的最厲害的清水衙門,轉圜了倆月,才在不驚動外人的情況下將這筆錢弄好。

可這時候,隨著一代偉人的落幕,形勢已然大為不同。

榮伯岑率先從翰林故宅改的水榭療養『康復』,而小三合院外的站崗人員已經撤了一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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