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2)
第18章
溫蕙反駁不了楊氏。因這世情就是這般。
偶爾父母拌嘴,她也聽到過溫夫人重提舊事,說起當年的委屈。聽得她都心酸。
可她心裡就是憋著一股子說不來的難受。她總覺得這故事不對,一個人的人生不該是這樣委曲求全,在半截入土之時才得一份「苦盡甘來」。
這念頭擱在心裡難受,便拿去問溫夫人。
溫夫人眼睛一瞪:「心裡憋得慌?那就憋著,憋住了!別讓別人看出來!」
溫夫人對溫蕙比楊氏嚴厲得多了。因楊氏隻是個嫂子,婆母還在,並不擔著教導小姑子的責任。溫夫人卻是親娘,擔著教導女兒的職責。
她嚴厲地警告溫蕙:「我告訴你,到了陸家你給我收斂著,別仗著自己功夫好犯二杆子勁!要聽婆母的,聽丈夫的!陸嘉言是個讀書人,你那拳頭敢動他一根汗毛,叫我知道了,打死你!」
溫蕙被嫂子說,被母親訓,人就蔫了。
溫夫人又不忍心了。這丫頭還不到十四呢,馬上就要離開家,相聚的時候不多了。溫夫人心一軟,聲音也軟了:「這都是為你好。家和萬事興,我隻怕你一根直腸子,不懂得聽人話。」
「我怎麼不懂了。」溫蕙不樂意了,「不就是,孝順公婆,尊敬丈夫,相夫教子嘛。」
她還能說出這樣的話,溫夫人心裡更軟了,揉了揉她的頭:「你懂就好。」
從來母親情緒,年幼的兒女察覺最清楚。溫夫人一軟,溫蕙就順杆爬了:「娘,跟您商量個事啊。」
溫夫人立刻警惕:「你想乾嘛?」
溫蕙心裡邊惦記個事惦記好久了!她膩到溫夫人身邊,抱著溫夫人的手臂撒嬌:「您不是在給我準備嫁妝嘛,您那杆紅纓槍放著也是放著,不如給我做陪嫁,也體麵……」
「體麵個屁!你腦瓜子是怎麼想的,才會覺得陸家會覺得我們家給你陪嫁杆槍體麵?」溫夫人快要被她氣死了,「你就看不出來你那婆婆根本就看不上咱們這種武官之家麼!你以為她會喜歡你舞槍弄棒?你看看嘉言,嘉言怎麼不給你搞根槍來呢?他怎麼給你搞一箱子書來呢?他為著啥?還不是為了讓你賢淑溫柔,為了讓你像個正經閨女家的模樣!」
溫蕙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整個人都蔫了,耷拉個腦袋,腳尖在地上劃來劃去,不甘心地嘟囔:「我們本來就是武人之家啊。要不是爹功夫好,能把陸大人從賊人手中安然救出來麼……」
「所以你婆婆乾啥這麼早想抬你過門,還不是想趁你年紀小好好掰掰你,把你掰成他們讀書人家想要的樣子!你呀你呀……」罵了一通,想到女兒過去之後在婆婆手裡可能要從頭學起,一定有很多不適應、許多委屈和難受,溫夫人這心軟了又硬,硬了又軟的。
但那杆槍她是不會給她的。
「你別惦記著我那杆槍。那杆槍是我爹給我的,是我從甄家帶過來的。我的嫁妝賣得就剩這個了,也是個念想。哪怕將來了我沒了,留給你哥你嫂子他們,他們還能殺個海盜,挑個山賊的。你帶去陸家能乾嘛?放著生鏽嗎?」她問。
溫蕙答不出來,更蔫了。
溫夫人道:「算了算了,我原想著你嫁人之前,要把你那根白蠟杆子收回來,免得你拿著在那邊闖禍。看你這可憐樣,我就不收了,你帶過去吧。隻是你收好了,別讓你婆婆看著礙眼。」
溫蕙想要的是一杆真正的紅纓槍,得到的卻是本來就屬於她的白蠟杆子。她怎麼能甘心。
「您自己都說了,用棍練槍,找不到手感。」溫蕙爭辯,「恁地小氣,一杆槍都不肯陪給我。誰都比您大方!當年連毅哥哥說……」
溫夫人一拍案幾,厲聲喝道:「住口!」
溫蕙嚇了一跳,有些發懵。
溫夫人氣急敗壞:「你可管住你那張嘴!什麼『連毅哥哥』!『連毅哥哥』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從前訂過親,這事咱家沒瞞過陸家,陸家也說了不在意。但人家不在意,你不能蹬鼻子上臉!哪有去了這家,還惦記著前麵那家的!早就說過了,從今往後,咱家裡再不許提一個『霍』字!咋就記不住!」
溫蕙趕緊道:「我就是一時禿嚕嘴。」
溫夫人道:「你在我跟前禿嚕嘴沒事,你到了陸家禿嚕嘴怎麼辦?可管好你的嘴!」
溫蕙趕緊應了,今天挨的訓不少,可不敢再跟溫夫人跟前討罵了,趕緊找個由頭溜了。
其實自從與陸睿訂親,溫蕙已經許久沒有想起過霍家四郎了。隻是此時忽又想起來,腦海中泛起了去年長沙府外小河邊那錦衣怒馬的青年的模樣。
她忽然想,連毅哥哥其實也生得很好看。
隻是從她懂事起,霍決就存在於她的世界裡,天長日久,潛移默化地,她內心裡早就把霍決視作親人了。
她與他有情分,卻沒有情。
長沙府外匆匆那一麵,小姑娘心裡裝的全是義之所往,不可辜負,對那人長得如何,相貌如何,竟全然沒有心思去在意。
然而現在她有了新的未婚夫,英俊又溫柔,知書又識禮,體貼又細心,溫蕙卻突然生出了一個十分不該的念頭——
如果嫁給了連毅哥哥,會不會更自在些?
起碼他不會嫌棄她舞槍弄棒,他還許諾說要給她打一杆亮銀梅花槍。
隻是這念頭,便是溫蕙自己都知道大為不該。
她慌忙從腦海中抹了去,全心全意地備嫁。時刻告訴自己,要牢記母親和嫂子的話,謹守女子的本分。
溫良恭儉,賢淑謙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