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餘年（1 / 2）
考完試放假那天，一中校門口被各路家長擠了個水泄不通。餘年拉著行李箱，好容易才從擁擠的人群裡脫身，然後站到街邊給江女士打電話。
他們早就約好放假了回姥姥家一起吃頓飯。餘年江瀟平時住校，兩周一休，課業又多，基本沒時間。小姨家的小姑娘上一年級，正是打基礎的時候，也不能鬆懈，因此一家人就商量著等小孩們都放假了，再一起聚聚。
江女士和餘先生夫妻倆信奉放養原則，對餘年向來是有求必應，也從來不過多乾涉他的選擇，一家人十幾年來其樂融融，才養出他這麼個無拘無束的性子來。加之背負「禦魂者」這個身份，餘年也壓根隨性不得，因此整個人維持著一種中庸的狀態，麵上看著乖巧開朗好親近，內裡誰知道呢。
電話接通了，江女士道：「瀟瀟跟你在一起吧，你倆先別亂跑，我等會兒去接你們。」
「我就在校門口，江瀟沒在這兒。」餘年小臂撐著行李箱的伸縮杆，口罩拉到下巴，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人頭，懶洋洋道，「跑了，說是去尋找刺激。」
江女士：「……咋，是去書吧了還是去自習室了？」
餘年笑了一聲，慢悠悠道：「自習室。」
——語文似乎沒考好，一個人鬱悶去了，看來神話簡史也不是那麼管用。
餘年沒說，和江女士隨意聊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然後站到樹蔭裡安靜地等人來。
大街上鳴笛聲此起彼伏，一中門前排起了長長的車隊，大家都想快一點接到自己的孩子，又是日頭正盛的酷暑，車潮裡免不了幾句抱怨。餘年扶著行李箱麵無表情地聽著，兩秒後，拿出手機給江女士回撥過去。
「不用來了。」他眼也不眨，「我同學他爸說帶我回去，他家和斜陽裡順路，你在家忙吧，外邊挺熱的。」
江女士不明所以：「哦，行，那注意安全。」
餘年嗯了一聲，掛斷電話後抬手按了按眉心，低聲道：「長明，開個結界。」
長明：「不會吧不會吧，大名鼎鼎的禦魂者不會連個結界都打不開吧？」
餘年：「……你找死嗎？」
長明中氣十足：「嚶嚶嚶。」
餘年：……瘋了。
宿舍裡的日用品被餘年打包壓縮全部塞進了行李箱，這人獨斷專行得很，物所必用至極，絲毫不顧及人家行李箱的想法。
當然，某燈魂是幫凶。
嘴上吐槽，但長明還是把結界開了，然後跳到餘年肩膀上當吉祥物。餘年拖著箱子向前踏了一步，整個人就忽然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原地。
他站得隱秘，沒人注意到這裡。
並不存在的同學他爸把餘年放到了沒人等車的斜陽裡站台，然後揚長而去。餘年拎著行李箱往小區裡走，門禁大叔認識他，親切地和他打招呼：「年年回來啦，考得咋樣？」
「還行。」餘年眉眼彎彎，笑得乖巧，「叔吃飯了沒啊。」
「吃啦。」大叔笑容和藹，「快回家吧，考完試了，好好玩幾天。」
餘年進了小區，沒先回家，而是一路走進便利店，買了一把糖果。店裡的阿姨看見他，哎呦一聲，樂嗬嗬道：「是年年呀，回家啦。」
餘年拿出手機掃碼：「嗯，考完試放假了。拿小袋子裝起來吧，謝謝姨。」
「長這麼大了，還是喜歡吃糖。」阿姨把係好的塑料袋遞給他，打趣道，「總覺得你還是個小孩呢。」
「您店裡的糖好吃嘛。」餘年笑了笑，「錢付過去了，走啦姨。」
阿姨樂得合不攏嘴：「你這孩子，打小就嘴甜，好啦，回家去吧。」
出了便利店，餘年拆了一顆糖吃掉，才拉著行李箱慢悠悠地往家走。長明趴在他肩上沒話找話：「骨肉凡胎，當心蛀牙。」
「不勞你費心。」餘年把它揪起來，「別露頭了，回去。」
燈魂打著嗬欠鑽進了虛無。
斜陽裡不在鬧市區，樓房不高，規劃時繞過了早就生長在這裡的植被，環境幽深靜謐，因此看上去更像一座森林公園。餘年一家三口在綠樹環抱的角落裡住著棟小巧精致的雙層別墅，他繞過層層綠葉回到家的時候，江女士剛從後院裡澆花回來，手裡拎著個噴壺，陽光灑在身上泛起一層融融的暖意。
「媽。」餘年站在門口叫了一聲，「澆花呢。」
「哎，年年。」江女士放下噴壺，把他手裡的行李箱接了過來，對他隻帶一個箱子回家這件事深信不疑，「這幾天熱，後院一群花葉子都蔫巴了，澆澆水，涼快涼快。」
「真金貴。」餘年念叨了一句，和江女士一起往客廳走，「我爸呢，還沒回來？」
「單位加班呢。」江女士把行李箱拉進客廳，轉身從鞋櫃上拿了一雙拖鞋給他，「洗個澡，收拾收拾，你爸回來了咱們就去你姥姥家。」
餘年的房間在二樓，浴室也在房間裡，因此他先把行李箱放到了客廳，自己溜上去沖了個澡。房間的落地窗潔淨明亮，窗邊桌子上散落著許多不知記著什麼東西的A4紙，桌角的垃圾桶裡扔著幾個紙團，看上去不像是有人打掃過的樣子。
長明和黑杉倆開了神智的物魂被餘年從虛無裡拎出來扔在了浴室外。房間空調開到24度，燈魂百無聊賴，跳到他床上揪枕頭玩，樹魂替他收拾了桌子上的白紙，碼成一摞放進了抽屜裡，然後走到窗邊，垂眼打量了一下窗外的景色，忽然輕聲開口：「長明，後院裡有一株扶桑。」
長明：「？」
它放下枕頭套，一蹦三尺高地飛到了窗戶邊，整個身子啪的一聲貼到了窗戶上，怒目圓睜：「啥玩意兒，扶桑？這可不興種啊，哪個大聰明送來的？」
跟在餘年身邊久了，長明儼然忘記了文縐縐和克己復禮這幾個字怎麼寫，張口閉口都是現代詞匯降維打擊。
餘年從浴室推門而出，身上套著件紅色浴袍，頭發絲還滴著水。他順手從門邊的置物架上拿下來一條毛巾蓋在腦袋上，話聽了半句，抬眼看了一眼窗戶上那個白花花一團的生物，麵露疑惑：「什麼大聰明？」
長明：「你命中注定的孽緣。」
餘年：「……嗯？」